李君阁笑道:“我是搞农业的,工业不熟悉,雷奥你到这里来就别想那些了吧,好好吃,好好玩,放松心情认真度一次假!”
……
老伯一家今年来的稍微有些晚,没办法,老伯和老婶准备常住李家沟了,国外那边很多手尾要处理,然后在首都还被留了几天。
同来的还有白婶,粽粑芋头,顺便老哥也把赵华强带回来了。
老伯带回国的,是一整套的初版《古今图书集成》,那是老伯几十年来的心血所在。
这书目前国内只有六家图书馆有馆藏,其中只有四家有完整版。现在老伯带回来的这套,是第一版也就是所谓的雍正朝武英殿铜活字版。
当时这一版只印了六十四部赏赐功臣,现在老伯带回来这套,虽然是影印本,但是胜在原汁原味,全须全尾。
这部书虽然是煌煌巨著,但是当年陈梦雷蒋廷锡编纂的时候,手里边资源有限,还接触不到圆明园的《永乐大典》和清宫内府秘藏。而且从开编到初编结束,仅用了六年,即使后来康熙下令增辑,到雍正四年急着推出,也就十来年时间。
因此其中精力不足审校不清,各地方志水平不一,节选资料未标出处年代……诸般混乱使得书中交代不清错漏缺失的地方数不胜数。
一万零四十卷,六千一百零九部,一点六亿字的《古今图书集成》,可谓是浩如烟海。
于是老伯一辈子就只做了一件事,写考证,《古今图书集成考异》,考证图书里诸般资料的出处,谬误,矛盾,争议,一项项抽丝剥茧,旁征博引,拨乱反正。
几十年下来,光《考异》就写了上千册,册数堪比《古今图书集成》的十分之一卷数强,字数累计上亿,几乎与原著相当,可以说是当今研究《古今图书集成》的第一人,网络媒体一贯喜欢好噱头博眼球,闹哄哄地将他传扬成当世大儒。
在这样的成就面前,其它对老伯人品的质疑,诸如不服从组织,加入他国国籍,丢下父母几十年不顾,甚至是娶外国人的攻击,都显得黯然失色。
老伯从来没有为当年的行为辩白过,不过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自有一大帮的粉丝跳起来捍卫。
李老当年要是不出去,以那个时候的国内环境,能坚持做自己?能达到今天这样的高度?能写出《考异》这等汗牛充栋的巨著?
与其留在国内成天和一帮门外汉撕逼扯皮受打压,不如出去踏踏实实做文章搞研究,几十年后再来比过!
到今天,在国人开始反省当年的混乱思潮的时候,在大家需要重新寻找精神寄托的时候,老伯带着自己的研究成果回来了,给国人注入了一针实实在在的强心剂。
传文续脉,绪理归源,在这伟大的成就面前,非议有,不过绝不是主流。
杜甫那诗怎么说的来着?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不过这些东西都被留在了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老伯将历年来所有的资料文献都捐赠了出去,交给李君阁的只有一个移动硬盘,说道:“皮娃,什么都没带回来,这里边就装着老伯的一辈子,现在就交给你了。”
李君阁只感觉这东西烫手:“不敢不敢,这东西先在我这里保存着,等以后交给Alice和Shirly吧……”
老伯微微一笑,也不接这话,看了看广场四周:“景致又不一样了啊……那里就是二贤庙?”
李君阁笑道:“乡亲们迷信,说二贤庙要挨着祠堂才好躲雷。为这俩妖精的平安,他们也算是操碎了心了。”
老伯大笑:“哈哈哈这到底是谁保佑谁呢?这思路好,这也算是将心比心,礼尚往来了!”
Shirly又跳出来诋毁:“爷爷李家沟的乡亲们干什么你都说好!这个在中国古代应该叫‘淫祀’吧?饬风气,绝淫祀,毁浮屠,不应该是古代读书人的己任吗?我可是读到过好多古代读书人,上任时下车伊始,就砸掉当地那些神神怪怪的崇拜物的。”
老伯笑道:“Shirly你这就是读书不透,崇拜那也得看是哪种。如果是出于恐惧和压力,老百姓因为害怕报复不得已而为之的崇拜,那只会给人心带来黑暗和忧怖,我们当然砸之无疑。”
“可如果是出于真心喜爱,就没必要了。”
“这俩妖精从来没有给李家沟人带来过压力和恐惧,一说起来都是憨厚善良,和蔼可亲,传说里也从来没有害过人。蛤蟆精不说了,那是敬老尊贤,佑护乡里的楷模;老团鱼被家和尚一坑几百年,还是一样的憨厚老实?所以他们带给我们的只有欢乐,乡亲们在用平等的态度和他们相处,这与其说是崇拜不如说是宠爱,我不认为有问题。”
李君阁就对Shirly笑道:“看到没?都是文人,这就是通达和迂腐的区别。”
转头又狐疑地看着老伯迈进祠堂的背影,这文人心里头弯弯绕多得很,老伯刚刚说的什么不是崇拜反而是宠爱那种话,是不是在影射自己?是不是把自己比喻成爬行类和两栖类?算不算骂人不带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