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大旺忽然反应过来:“咱们站长老家是湘西的,他能吃辣……”
余军干笑道:“师傅我这不是要从咱站的库里捣鼓两个音箱出来吗?所以想给咱站长送点东西,呵呵,你别误会我意思。”
曹大旺怀疑的看向他:“我误会你什么意思了?”
余军的反应让他心里一沉。
自己这个徒弟不是个省心玩意儿啊!
看来他是有什么想法啊!
军备竞赛就这样展开了。
他本来只买了两块钱的酥鱼和野葱拌章鱼仔,如今他不得不掏钱去买更贵的麻辣蟹、麻辣虾还有鲜辣小鲍鱼。
两个人一共竟然买了十块钱东西。
一人一大兜子。
王忆心里感叹。
果然一家独大做不出好买卖,一切都需要竞争!
给凉菜封了口,两人提着网兜离开。
王忆让大迷糊去把放映机给带进听涛居,大迷糊轻松的给夹在腋下。
猛男。
王向红不放心,跟着王忆在后面问:“王老师,这机器真的能修好?我看着挺不好了,长那么多锈了,还能修好嘛?”
王忆安慰他道:“支书你放心,我看过了,这机器的灯头和主要配件只存在小问题,我先修一修,后面换上新线路还能用。”
王向红的心放入肚子里,欢天喜地的离开:“那我下午让张同志送个信,给老徐送过去,托他给买电线,对了,买什么样的电线?还有幕布要买,那音箱呢?音箱还买不买?”
王忆说道:“音箱不买了,音箱修起来更简单,看我的吧。”
音箱他才不修呢,一样换新配件!
这个更简单,他到时候把音箱卸开换上一套新配件再把音箱钉死,只要箱子不被打开,那就是神仙也休想发现里面的猫腻!
今天下午王忆就不去县里卖凉菜了,刘红梅带一队、王东喜带一队,共同乘坐一艘船出发。
王忆去码头送他们。
一起来的还有不少人,大家面色凝重、满怀祝福。
弄的场面挺动情的。
弄的王忆挺莫名其妙的:这么多成年人去县里做个卖凉菜的小买卖,大家至于这么紧张吗?
他明白,生产队的人一辈子没做过买卖,突然之间要做买卖了难免心里七上八下。
可他已经带了两天了,卖凉菜又不是什么多有技术含量的事,去了把桌子一摊开,剩下的就是装凉菜和收钱了,有什么好紧张的?
随着渔船离开码头,王向红挂起了一条长长的鞭炮,然后用烟袋锅点燃了引信:
“噼里啪啦……”
响亮的鞭炮声在码头上轰鸣,更有硝烟弥漫被海风吹去岛上。
很有仪式感。
这样算是天涯岛社队企业正式开业了!
下午王忆没事干,他便锁了门进时空屋回22年一趟,还得办理房产证呢。
买房这种事,中介收钱实在不少,2.4个点的佣金放大到一百四五十万上就是近四万块。
但这钱不白花,燕微雨帮他把一切都办妥了,只剩下他本人要去走的手续,而这些手续也有燕微雨陪同。
22年房市很冷,房产管理局和土地管理局办公大厅冷冷清清,他们甚至没有排队,将准备好的资料递上去,随着打印机工作,一本崭新的房产证就出来了。
燕微雨拿到房产证递给他,说道:“一哥,恭喜你,以后你就是有房一族啦。”
一哥是她对王忆的尊称,从忆哥演化而来。
王忆笑道:“也恭喜你的订单结束,这次谢谢你了,以后再买房子我还会找你的。”
燕微雨惊喜的问:“还买呀?”
王忆刚才只是随口客气,一看姑娘认真了赶紧解释道:“以后看看,合适的话就买。”
然后燕微雨撩了撩头发想请他吃个晚饭。
王忆拒绝了。
待会他就要回到82年呢,晚饭肯定没时间吃。
他让墩子开车送自己回到公务员小区,用刚拿到的钥匙打开房门,里面空空荡荡、安安静静。
挺好的,以后他在22年有个正式落脚地了。
但这不是个家。
82年的听涛居不是他的房子,可却让他感觉那是一个家。
他在房子里转了转,随便开了一扇门回到82年。
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王忆伸着懒腰走出去,夕阳西下。
世人但爱朝阳美,而他独好黄昏。
或许是他性子内敛,他总觉得朝阳光芒过于锋锐,而晚霞则温柔的多,像母亲慈祥的目光。
也或许是他少年时代的经历,让他渴望清净和温暖,朝阳的出现更多代表热闹——与他无关的热闹,一种喧嚣。
站在山顶能遍览黄昏。
他遥望海洋,海路漫漫,不见尽头。
蓝天白云在头顶飘荡,开始炽热的海风炽烈的拂身而过。
天气很好、空气很清新,散落在海上的其他岛屿依稀可见,或许具体看不清什么,可是那股清晰的碧绿却总能映入眼帘。
这是热情而绚烂的夏日傍晚。
已是黄昏,天远云高暮色来,社员下工、渔民归来,岛屿上的烟囱又开始缓缓地冒起白烟,渔家人摇着船踏破晚霞归来。
夕阳红,海上更红,波澜荡漾的海面上出现一片片的橙红,数不清的橙红,像是万千灯火。
渔民们摇橹归来就是回岛上去找他们家的那一盏灯火!
看到这里王忆就猜测,估计渔民跟自己一样也喜欢黄昏,黄昏到来一天的劳作就算结束了,就可以与家人团聚了。
因为历经风浪,所以对渔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家人,家族大集体是一种信仰,这就是王忆这个王家子孙归来的时候,岛上族人会在当天就热情的接受了他。
眼前悠然的黄昏让他颇感放松,于是他回去拿了瓶米酒倒在杯子里慢慢喝了起了。
甜米酒和初夏的黄昏很配。
他小口小口的抿着米酒看着海上,一海晚霞正婆娑,千百碧浪争潮头。
下工的妇女不忙着回家做饭的就会来到码头,一边聊着天一边看着海上,等着自家男人所在的渔船归来。
夕阳渐落,红霞变紫霞。
海面从橙红变成暗红,又变成暗紫,最终黑夜降临了。
暮色沉寂,月亮清晰,还有满天繁星高悬苍穹,王忆喝掉最后一口米酒仰望星空。
真干净、真清澈的夜色!
大迷糊叫他吃饭,说道:“王老师,今天漏勺做了手擀面,用了你给的那个油辣子,他热了热泼在上面说好吃。”
王忆点点头道:“油泼辣子手擀面确实好吃,加一点醋,带上酸味更好吃。”
面条已经舀出来了,一人一碗拇指宽的大面条,雪白浓稠的面汤、鲜红滚烫的油辣子,还有几条香菜花。
王忆倒了点醋端起来吹了吹吃进嘴里。
入口绵软有嚼劲,酸香开胃又麻辣!
他在门市部里吃面,有人来打醋:“王老师,给我打一斤醋吧。”
王忆抬头看了看说道:“嫂子你怎么自己来打醋?让孩子过来打醋就是了。”
妇女无奈道:“让他来打一斤醋,到家里就剩下半斤了!”
孩子没有饮料,而外岛的米醋带甜味,所以他们有的能忍着酸味把米醋当饮料喝。
王忆问道:“那个嫂子,这里有咸菜你要不要买点回去?小榨菜,味道挺好的,五毛钱一斤。”
妇女咋舌:“啊?咸菜要五毛一斤?快赶上鸡蛋了呀。”
王忆笑道:“这咸菜好吃,而且耐吃,一斤全家能吃上几天呢。”
他发现岛上实在缺蔬菜,咸菜都是老萝卜疙瘩,所以就往这边带一些咸菜过来卖。
之前他也带过榨菜,但都是自己吃,这次他带了一桶榨菜丝,味道甜滋滋很好吃,岛上人肯定会喜欢。
他让妇女尝了尝,妇女果然心动了,让他记账买了一斤榨菜丝。
王忆打开账本找到她家鸡蛋数量,按价值抵扣。
青婶子、满山花等人一起过来,看见他的账本后便笑了:“王老师,你这门市部现在成了咱队里的鸡屁股银行。”
“王老师可没经历过鸡屁股银行时代。”
“六几年的事,那时候也有王老师了,不过当时王老师估计不记事呢。”
王忆给她们抓了把花生米,让她们边吃边聊天:“什么鸡屁股银行?我还真没经历,是不是鸡下蛋然后存起来换钱?”
“不是,直接换东西。”满山花笑道,“六几年的时候日子紧巴,不管大人小孩,一人一年就是三百六十斤口粮,这就叫‘累不累,三百六’——不管干的活累不累,一人一年三百六十斤口粮。”
王忆说道:“这行啊,难怪那年头都多生孩子呢。”
青婶子说道:“花姐瞎说,她记错了,不是一人一年三百六十斤口粮,是三百六十斤的口粮标准。”
“这口粮要用工分去买,不过是三百六十斤内可以用工分买,超出三百六十斤就是吃议价粮了,那就贵了。”
“那年头咱生孩子多是因为没有现在的技术,又是结扎又是给套子,那时候啥也没有,到了晚上也没有灯,两口子往床上一躺除了造孩子还能干啥?”
后面这话很彪悍,王忆被震得一愣一愣。
小翠嫂子说道:“还是说鸡屁股银行吧,就是家家户户养几只鸡,生了鸡蛋不舍得吃,孩子上学买铅笔买作业本,家里头的酱油和醋,这都得靠鸡蛋去换。”
想了想,她又说:“嗯,一个鸡蛋当时是五分钱,一个作业本当时也是五分钱,我还记得呢。”
王忆说道:“那这些年来鸡蛋价格变化不大。”
满山花说道:“一直到这两年吧,这两年东西还是多少贵了一点,六几年到七几年,咱社员用的东西的价格没怎么变。”
聊了几句吃掉了五香花生米,她们把各自要买的商品说出来,火柴、糖精还有大米,都是些零碎东西。
王忆照例记账,然后推销榨菜丝。
满山花听说五毛一斤直接摇头,小翠嫂子尝过之后要了半斤。
王忆把小盘里的榨菜丝推给满山花说道:“花婶子你尝尝呗,尝尝不要钱。”
满山花羞赧的笑道:“不尝了,王老师你说的话肯定没错,你说好吃它就是好吃,可五毛钱一斤太贵了,算了吧,我肯定不买,就不尝了。”
王忆咂咂嘴。
看来对社员们来说,咸菜跟鸡蛋等价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
妇女们拿着商品开开心心的离去,王忆老老实实的看他《赤脚医生手册》。
这本书真挺好,就是看过后他感觉自己身上好像已经染了好几种疾病?而且还有两种绝症?
八点多钟,码头上传来喊声:“回来了!我看见了,是回来的船!”
王忆一听这是销售队回来了,便背着手溜达着下去。
他到了码头的时候正好船靠上来,王忆听见杂乱的交谈声:
“今天有买的吗?”
“剩下多少回来的?”
“卖的还行,厂子里的工人就是有钱,还是不少买的,我估摸着得有个一百多块。”
“我们这边也好,比昨天好,今天有回头来买的呢,没有一百块但也不止二三十了,估计能翻倍呢。”
一切都在王忆预料中。
王忆少年是在沪都郊外一个镇上度过的。
乡镇上起初是没有凉拌菜小摊的,大约在他读小学时候有一家川蜀人来开了这样一家店,卖凉拌菜也卖冷锅串串之类,开业后当天人不多,但没过两三天就开始爆满。
人们起初自己买凉菜回家吃,发现好吃又不贵,消息便在左邻右舍之间传开,左邻右舍也去买。
所以现在铁具厂门口摊位上的顾客不只是工人了,也有周边的人听到介绍来尝尝。
铁具厂外面好几家店铺呢,里面也是有员工的,他们跟工人一样吃统销粮,手里不缺钱。
这样光铁具厂的摊位就能赚一笔,可以保住凉菜生意的下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