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如果学生们家庭条件差,那不买大字本一样能上大仿课,队里有打印机,用打印机来复印一些大字纸便是了,这样学生们不用花钱。
让王忆感到无奈的地方在于:
队里人是支持学生们上学的,该交的书本费要交、该交的学杂费也要交,这种大仿课既然是国家统一的安排,那他们自然愿意掏出五角钱来给孩子买本子。
而外队、外村有些人家未必愿意让孩子买大仿课本子,难道让他们学校复印了字帖送去给外队学生用?
这事让教育系统给知道了,恐怕不好交代。
这是断人财路!
王向红深思熟虑之后,说道:“这事你该收钱就收钱,外队的情况我来跟他们队里的干部联系。”
“我不怕当这个坏人,实在是这个临摹本太贵了,领导们是有心给一些孩子出难题啊!”
“那我王向红以个人名义帮外队有需要的孩子印刷大字帖,领导们要找就找到我身上吧。”
这番话说的平平淡淡。
但无声处听惊雷。
王忆觉得王向红很了不起!
这确实是一名值得人尊敬的老干部。
再晒了一天鱼鲞,转过一天来是13号,王忆上午正常上课,中午便领着人开船去县里交钱领了厚厚好几摞的字帖。
这年头的字帖很简单,收一块钱委实有点过分了。
它们不是封面带印刷的那种商业字帖,更像是普通的作业本,正面封面上仨字:大字本。
下面是班级、姓名,最下面是海福县教体委监制。
打开后里面是红色的大字笔画,从横竖点撇捺开始,一直到后面的简单大字。
字体是红色边框没有红色填充,也没有描摹的白纸,直接在上面写就行。
见此王忆更生气了!
改革开放了,有些单位开始过分了。
这种大字帖不是王忆以为的字帖上一页有白纸,透过白纸描摹大字,等到这白纸用完了再买点便宜的白纸蒙在上面写。
王忆预想中的大字帖属于可循环利用书本,他拿到的大字本是一次性的,只能在红框里面描摹。
因为大字本上的笔画和字都只有边框没有红色填充,导致盖上一张白纸也看不太清。
这简直是拿着学生当韭菜了!
王忆决定回去就透过秋渭水去找叶长安告状!
船从县里拿了字帖去市里码头。
麻六、王东义在等着他们了。
双方此次分开十多天,再见面都很高兴。
大胆大大咧咧的问道:“六子,你们买了什么需要咱队里的壮劳力来给你们搬运?这是大活啊。”
麻六笑道:“是好东西,太多好东西了!”
他对王忆说:“幸亏我把你们叫来了,要不然这一趟还真麻烦了,我以为我们带的东西够多了,结果来了丙-110仓库一看,外贸集团送来的东西更多!”
码头上堆着一些麻袋。
王东义招招手说:“先搬花生吧。”
“花生?这么多花生?”跟船而来的壮劳力们很吃惊。
王东义指了指麻六说:“六子给咱生产队买的,这次请咱队里吃花生。”
麻六叫道:“我可不是全免费请了,小孩半斤、大人一斤,就照着这个数来请。”
“另外想要吃花生的,那得到咱们门市部去买,跟买粮食一样掏钱买!”
王忆想起之前麻六答应的话,说道:“你还真买了花生给社员们煮着吃?”
麻六说道:“对,花生是好东西,咱们队里不产花生,社员们没口福了。”
“花生是长寿果,生着吃能治胃病、煮熟吃好下酒,我在沪都看到人煮花生了,用点八角大料这些东西,撒上盐巴,剩下的交给柴火就行,很好吃!”
王忆说道:“那得用新鲜花生,这季节还有新鲜花生呢?”
麻六说道:“有,这是东北花生,月初才收出来的鲜花生,然后刚运载到沪都来,我托人找关系买了五千斤。”
大胆惊叹道:“你可真有能耐,这东西得用粮票啊,你哪里有那么多粮票?”
麻六冲他挤挤眼:“个人买粮食得用粮票,单位买的多,在沪都的小商品市场里不但不用粮票,还可以讲价呢。”
一麻袋一麻袋的花生被扛到了船上。
社员们拍拍麻袋,里面哗啦啦的响。
有人笑道:“好东西,这不光买到了花生,还买到了好麻袋,王老师,以后装鱼鲞的家伙什有了,麻袋吸水、透气,不会导致鱼鲞反油,是好东西!”
王忆说道:“走,咱们去仓库里再弄点好东西!”
磨面机摆放在了门口。
打开门后社员们却顾不上看磨面机,都是下意识先看到了摞成一层层的大砂锅。
说起来王忆买了砂锅后还为难怎么搬运来着,一个个的搬那得费多少劲?
结果卖砂锅的贩子听了他的疑问后给他出了个主意:
用平板拖车来运送,拖车底座面积大,长三横二足有六个平方米,然后放上一层砂锅再放上个木板,继续在木板上放砂锅,最后连同几层木板用绳子给捆扎起来,砂锅一次性就能运走!
这会平板车就在仓库里,王忆看到社员们没有注意磨面机便没多说,直接交给麻六扛到船上去。
他打开砂锅绳子,招呼社员们小心翼翼的往船舱搬运砂锅。
正好船舱里已经有了几十袋子的花生,然后仓库里又有其他粮食袋,先把粮食送上船铺开,再把砂锅放到粮食袋上。
粮食袋起到缓震作用,可以很好的保护砂锅。
后面还有一些商品,洋洋洒洒装上去,愣是把天涯三号船舱装的满满当当。
大胆最后合计了一下空间,笑道:“这趟船的柴油一点不浪费,好,全利用起来了!”
王忆开船返程。
路上他问麻六这次的生意,生意还是很好干,他们是把所有货物都清了才回来的。
麻六说:“王老师,这次我们回去直接开一艘船吧,船舱里全装上月饼,反正月饼这东西风干后不怕坏,这种软口月饼在沪都可受欢迎了呢。”
王东义咋舌道:“沪都人真有钱,他们买了这月饼发现很软和,直接大口大口吃,三口一个月饼!”
几个壮劳力听到这话忍不住惊叹:“这么舍得?”
“咱是自己队里生产月饼,我家里都舍不得这么吃,这样吃月饼可海了去!”
“他们城里人真是不会过日子,月饼一点点吃,品品滋味香香口,怎么能大口大口的吃?”
沪都是大城市,有着说不完的新鲜事。
围绕着这个话题,麻六和王东义将所见所闻说给社员们听,让他们去接触大城市:
“现在外商受欢迎了,沪都为了发展工业,他们想让外商来投资,然后为此开发了两个新区,敏行开发区和黑桥开发区。”
“不对,黑桥是要发展第三产业!”
大胆对这种政策不感兴趣,他问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他们那里有没有发生什么有意思的大事?”
麻六说道:“有意思的大事?还真有!一件绑票大案!”
还有社员傻傻的问:“绑的是什么票?粮票还是肉票?是不是有人偷票?”
大胆给他肩膀来了一巴掌:“看电影的时候你光顾着看妇女的胸口和腚了,不看点正经的,绑票就是绑架、把人绑了索要赎金!《神秘的大佛》里就有人绑票……”
“对,就是这个。”麻六说道,“8月29号的时候鸿安里弄堂里有个叫郑俊杰的七岁小孩被绑架了,绑匪张开嘴就要两万块!”
“两万块,这么多?”社员们发出惊呼声。
大胆也说:“我草,我还叫什么大胆?人家才是大胆,绑了个小孩竟然要两个万元户?”
麻六说道:“对……”
他围绕这件事悬念十足的说了起来。
这起绑架案确实很有噱头,原来郑俊杰的父亲是个商人,他有个商业上的朋友叫范银龙,是东沟绣品厂业务员,这人有个朋友喜欢看推理小说,并且私下里想跟警方交手。
恰好范银龙需要一大笔钱,他先找郑俊杰之父借钱,郑俊杰之父不肯借,然后他跟朋友进行合作,朋友借他的手来跟警方交手。
经过一番斗法,最后警方花了近半个月时间才彻底破案抓到了范银龙。
可是范银龙被捕后却不肯交代孩子下落,一会儿说把孩子送给了停在河边跑运输的水上人家,一会儿又说将孩子送给了一个广粤客商,让警方一筹莫展……
王忆听到这里的时候随口说道:“这孩子已经没了,他把孩子杀害了。”
正在绘声绘色讲解案情的麻六嘿嘿笑道:“王老师你在广播里听过这件案子了?”
王忆说道:“没有。”
麻六一愣:“那你怎么知道郑俊杰这孩子已经被范银龙这个丧心病狂的坏种给杀害了?”
王忆说道:“很简单的道理,绑架没有拿到钱就被抓不是死刑,范银龙落网后最好的结果就是赶紧坦白从宽,交代犯罪事实也把孩子交出来,争取可以宽大处理。”
“但他死活不交人,为什么?难道他还指望可以用这个孩子跟警方谈判让他重获自由?这绝对不可能,所以唯一原因就是他不敢交代孩子下落,因为孩子一旦被发现,他的罪名会更重!”
“什么情况下孩子一旦被发现,他的罪名会更厉害?那就是孩子已经死了,他杀人了!”
“杀人是死罪!”
王忆很平常的把逻辑顺出来,麻六和王东义对他肃然起敬。
大胆急迫的问道:“王老师说的是真的?那狗草的杂种真杀了七岁小孩?”
王东义说:“对,孩子哭闹,他第二天就把孩子给杀害了,非常冷酷冷血,被判了死刑立即执行!”
大胆骂道:“这杂种!这种不该判死刑立即执行,要判千刀万剐!”
其他社员此时也对王忆肃然起敬。
王老师太牛逼了。
这事王忆还真没有装逼。
22年的青年多看几部犯罪小说或者犯罪剧、悬疑剧就能做出这样的推理。
社员们想不到这逻辑是因为他们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也没有足够的信息来启迪他们的思维。
然后八月份还不止发生了这么一件大案子,当月还有一件更大的案子!
有五名歹徒乘坐长安飞沪的航班进行了劫机行动,准备经由羊城飞到海峡对岸去。
然后机组人员很霸道,发动飞机所有乘客群殴了五名歹徒,其中一名歹徒被消防斧直接开了瓢,另外四个歹徒则被乘客给打晕了:
乘客们可没有武器,他们是用水杯水壶这种东西殴打的匪徒,最终航班安全降落,但一直处于保密状态,直到这个月开表彰大会,消息才通过老百姓的嘴巴传出来。
当时机组被授予国家民航英雄机组称号,机长杨继海被授予反劫机英雄,并记特等功一次,其他的机组人员也获得了相应的奖励。
麻六口才很好,将两个案子说的是天花乱坠、口沫横飞,听的几个强劳力头晕目眩、连连惊呼。
最终听过两个案子,社员们心有余悸的说:“这城里不能去啊,太乱了,又绑票又劫机,还是咱们外岛好,治安好、人心好,咱这里是宝地!”
王忆咂咂嘴。
以后出门得随身带着黑五星,这可是82年!
渔船在夜色中接近了天涯岛。
麻六突然说:“对了,王老师,法大马路你知道吗?”
王忆说道:“不知道,怎么了?”
麻六说道:“那金陵东路呢?金陵东路和法大马路是一回事,旧社会时候它曾是法租界内一条商业街,所以叫法租界大马路。”
“从前年开始,沪都的市、区两级政府就致力于重现金陵东路的活力,想打造成第二条金陵路。这个月新商业街办起来了,九号开始还举行了展示新貌大型集市的活动,引发了市民的强烈反响,去的人可多了。”
王东义说道:“特别多,那天丢失的钱包有上千个,我也让人割了口袋——他娘的,待在沪都费针线,小偷真多!”
王忆笑道:“丢失钱包上千个?这太夸张了吧?”
麻六说道:“不夸张,沪都报纸上说,这活动是从九号到几天以后的十八号,然后现在来看开市当天进入街道的人最多,有近百万人次!”
“这么多?”王忆咋舌。
他怎么不知道沪都还有这么一条霸道的商业街?
麻六跟他商量说:“这商业街有不少房子还空着,政府在往外租,这叫招商引资,你说咱们有没有必要去租个店面开个点心店什么的卖月饼?”
在沪都连战连捷,他的心有点野了,想要去更大的舞台施展他的本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