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油汪汪的猪头肉、油汪汪的粉条、油汪汪的花生米,太馋人了。
大冬天的晚上,喝着热乎乎的小酒吃一嘴油汪汪的肉菜,王祥友光是想想就舒服。
朱有才看见这饭盒里的菜肴后也馋的干咽口水。
确实是好东西。
可是我怎么还要上班呢?
我这上班的事怎么就定了呢?
怎么就没人问问我的意见呢?
两个亲戚长辈高兴他却不高兴。
他这人懒,而且他知道砖窑厂的活有多累,他跟过的师傅、学过的手艺多,见识比老实憨厚的王祥友两口子多太多了!
五十块的工资要把人送去砖窑厂?
这不是资本家行径吗!
至于那些奖金?
不是说死的工资别的不要拿出来说!
朱有才很有才,他心里想法就是:真当我们无产阶级是傻的啊?给我画大饼是不是?我才不上这个当!
他想跑现在却跑不成了。
王忆上手摁住他肩膀把他摁的坐倒在椅子上,笑眯眯的说:“有才兄弟、有才同志,今晚好好享受享受,明天早上七点钟去码头,我找人送你上防空岛。”
朱有才急了,说:“王老师,我没答应过去你们砖窑厂上班呀!”
“你这是说什么混话!”王祥友直接批评他,“一个月一百块工资的活计,这是你家祖坟冒青烟了,你还没答应,你答应什么呀?不用你答应,我和你二姨和你爸妈给你答应了!”
朱有才气急败坏。
这傻二姨夫,人家说给一百你还真信呢?
他直接把话挑明了:“王老师,你说是工资给开一百,可现在钱又没见到,我说是我……”
“你心里不踏实?”王忆笑道。
朱有才点头。
王忆说道:“那我先给你五十块的基本工资嘛,这样你是不是心里就踏实了?”
朱有才犹豫了,没干活先给开工资?
他猛然打了个哆嗦,叫道:“五十块钱?我二姨刚才、她刚才拎了那么一堆东西回来说是五十块钱……”
“对,那就是你的工资,我先发给你二姨了。”王忆笑眯眯的说道。
朱有才叫道:“王老师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强买强卖啊!”
王忆说道:“对,就是要强买强卖!”
这话太直接,以至于朱有才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王忆坦然说道:“有才兄弟,你是自己送上门来的,根据我们生产队的村规民约,外队亲戚来投奔时间超过一个月,就等于成为我们生产队的荣誉社员!”
“成为荣誉社员,就要接受生产队的工作安排——必须接受、必须执行!”
朱有才慌张的说道:“你们还有这个村规民约?”
王忆说道:“对呀,不信你跟我走,我拿出来给你看看。盖了红章的,肯定不是糊弄你的。”
跟我走,我当面写一份村规民约再盖上生产队的红章给你看看!
朱有才彻底慌了。
怎么还有这种事?
尹桂兰去把酒热上,拿了三双筷子过来分给三人。
王忆摆手说:“我不在这里吃了,队长那边请了李家庄的李双水,我得过去招呼他们,顺便讨论一下给多宝岛打井的事。”
王祥友说道:“是,王老师有正事,让他过去吧。”
“那个明天我去跟大姐、大姐夫说说有才娃的活计,到时候让他们过来,咱一家子正儿八经的请王老师吃顿饭。”
朱有才心乱如麻。
最后他心一横有了主意,先吃饭,好酒好菜,不吃是王八蛋。
吃饱喝足,其他的半夜再说!
王忆跟他们挥挥手离开,冒着寒风回到王向红家里,然后把朱有才的安排说了出来:
“祥友大叔说他学过铁匠、学过瓦工、学过钢筋工,他懂的多,虽然技艺未必精湛,但咱们的砖窑厂是农民企业,不需要什么技术专家,把他安排过去,我寻思着能起不小的作用。”
王向红听了前因后果后哈哈大笑,说道:“要对付人,还得上你个王老师。”
“不过有才这个娃我知道,他机灵、聪明、狡猾,也懒惰,我怕他去了砖窑厂不好好干活啊。”
王忆说道:“上了防空岛,要不要好好干活可就不是他说的算了。”
“再说了,不好好干活就没有饭吃,待在咱地盘上,咱父子爷们的还治不了这么个混小子?”
王向红叼起烟袋嘴眯着眼睛抽了口烟,笑道:“治治他也好,前段时间我就想治他来着,桂兰心软,纵容这小子。”
他又对李双水等人说:“你们是不知道这个小子,祥友两口子看他好吃懒做的想赶他走,他竟然吓唬两口子。”
“说真要是把他赶走那他就出去四处说,自己去亲姨家吃个饭住几天,结果亲姨家里富裕了、发达了,不认他这样的穷亲戚了,住几天就把他给赶出家门了……”
“祥友你们都认识,老实巴交的,他还真就这么着被吓到了!他怕这混小子真出去乱嚼舌根子,只好让他待在家里了。”
李双水饶有兴趣的说道:“这小子确实机灵、聪明,你看他混到最后混了个你们生产队的荣誉社员,还有了一份好活。”
他又转向王忆问:“王老师,你这事处理的未必高明,要是再有你们队里社员的亲戚过来投奔你们,那你都给安排工作?”
王忆说道:“对,都给安排工作!”
这个问题他还真想过了。
有人愿意来就来吧!
现在是82年可不是62年,越往后劳动力能创造的价值就越明显。
生产队里有的是活,不说别的,防空岛一带的海域可以搞网箱养殖。
还有砖窑厂需要的工人多,一旦砖窑出砖瓦了,队里就要开始盖房子盖楼,到时候缺小工。
这些人在他手里能创造的经济价值肯定要超过给他们的待遇。
而且这还可以规避企业雇佣员工过多是否属于剥削的问题,他们用的是‘自己生产队的’社员来干活,这样可不存在资本家行为!
李阳这边听了挺动心的,问道:“都能给安排工作?一个月一百元的工资?”
王忆说道:“想什么呢,朱有才是技术工,技术工给这个钱。”
“如果不是技术工那就是普通劳动力,然后根据我们生产队的标准来定工分,他们要拿工分!”
一听这话,李家庄几个人顿时没兴趣了。
他娘的拿工分?你们天涯岛工分定的那么低,这是把外队的社员们当杨白劳啊!
于是他们便招呼起来:“吃饭、吃饭。”
“喝酒,王老师回来,开席喝酒!”
一桌子好酒好菜。
石头鱼和豆腐还在炉子上咕嘟咕嘟的炖着,一碗一碗的舀上来,吃掉一碗再来一碗,这样锅里始终有热乎的豆腐汤。
王忆尝了尝粉蒸石头鱼。
这鱼的皮和肉需要分开蒸,它的皮很厚实,切去最表面的一层皮后得用果皮清蒸,否则发苦。
王祥友是用苹果皮蒸的,蒸好后的鱼皮是个半透明果冻状,口感滑溜,依然有点甘苦味。
另外蒸鱼肉很美,颜色如雪、润滑如玉,看着美。
滋味鲜甜、口感嫩滑,富含胶质,吃着美。
他们连吃带喝、推杯换盏,然后顺带着把打井的事给确定下来。
明天就安排人出发,先给李家庄打一口井,以后岛上一共给打三口井,多宝岛三个村庄,谁也别说谁,反正到时候都有一口新井。
确定下这件事,王向红吃着猪头肉问道:“这个安排行不行?”
李双水举起酒杯说道:“太行了,没话说。”
“王队长王老师,我在这里敬你们二位一杯,你们生产队真是给咱们公社起了个好榜样,我们李家庄以后肯定是对你们心服口服!”
王向红乐呵呵的笑道:“起什么好榜样?我们也是做点力所能及的。”
“其实要不是现在天冷了,我还准备着在队里组织个电影放映队,安排放映员去给咱们公社的村庄放电影呢——免费出机器、义务出放映员,给老百姓放电影!”
老队长这句话把在场几个人整的一愣一愣的。
王忆愕然的看着他。
队长你还说我大方,我看你才是真大方!
李双水等人很高兴。
放电影这是能丰富群众精神娱乐的好项目。
天冷?
天冷一样看!
天冷多穿衣裳!
再说这天能有多冷?一没有滴水成冰二没有冻掉人耳朵手指,这不耽误看电影啊!
于是他们来劲了,纷纷邀请王向红去放电影:
“不怕冷,这天没多冷,再说天冷不影响咱们干革命对不对?”
“对、对,明天去我们村里放吧,放个《少林寺》、《神秘的大佛》。”
“武打片都看多少遍了,放《牧马人》、《庐山恋》,里面的女演员真好看。”
“是你看了多少遍了,队里多少人妇女老人没能摇橹来看电影?”
李家几人内部争执起来了。
王向红急忙说道:“不是,现在天冷,我寻思着等明年春天暖和了……”
“不怕冷、不怕冷,”李双水满怀笑意的说,“王队长我们社员不怕冷。”
“这样,你们放映员去了,我们可以给他们搭个小棚子,在小棚子里往外放电影,以往碰上冬天或者下雨就是这样给县里放映队遮风挡雨的。”
“还可以准备上热水热茶的,王队长这个你放心,我们怎么也得给你们管一顿饭。”
“王队长别等了,冬天就弄吧,正好冬天海上活少,带鱼汛过去了就没多少鱼了,正好让社员们有点精神娱乐活动,在精神上享受享受。”
王向红犹豫的说道:“这样也不是不行——不过我虽然说是免费出机器、义务出放映员,我们放映员自己摇橹去给你们放电影,可你们得由村委大队委出柴油啊,柴油发电机用的柴油得你们自己出!”
李双水说道:“行,没问题,你们出人出机器吧,柴油我们出,还有其他的老规矩,那个我们庄子里安排人来接送你们的放映队,也款待你们放映员吃一顿饭!”
王向红说道:“行,那这事这么说定了。”
李双水等人大为欣喜。
今天来送的几条鱼合算了,不光确定了打水井的事,还给带回去一场电影——
不,反正自家村委出柴油放电影,那不能放一场,现在天黑的早,可以放三场甚至四场!
他们心里高兴了,喝的也就高兴了,最后歪歪扭扭的上船,吓得王忆怕他们出事,想安排两个人去他们回去。
王向红和李家人都满不在乎。
多少年来,不管是他们父辈也好他们自己也好,可没少了喝多酒摇摇晃晃开船摇橹的回家。
他们就是吃这碗饭的,不会出事。
但王忆怎么着也得安排两个人,送他们回多宝岛后又摇橹回来,然后还有别的安排。
这安排在午夜。
午夜时分。
灯火熄灭,天涯岛上只有寒风簌簌。
冷月如弯刀,星辰像碎冰粒。
在这天寒地冻、狗都睡着了的时候,天涯岛上三组王祥友家院墙慢慢的爬出来一个人。
爬到半截鞋子掉了,他又窜回去趿拉上鞋子,再一次踩着凳子、扒拉着墙爬出来。
土墙不高,落地后这人松了口气,拔脚抬腿就要往码头狂奔。
两道手电灯光忽然亮起,照在这人脸上:“朱有才,你大半夜的不睡觉想要干什么?!”
灯光刺眼,突然亮起又吓人,朱有才直接吓了个屁股蹲!
他惨叫一声捂住眼睛,心里就一个念头:完蛋了!落虎穴里了!
他知道自己跑不了了,因为刚才灯光亮起后他没有看清后面的人,但看到了灯光还照亮了一对绿油油的眼珠子。
王忆不光是安排人在这里盯着他,还他娘的领了狼狗!
这也太狠了。
他听老人说,以前东洋小鬼子看劳工也不过这么个待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