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一下木地板是什么声音。”牧歌回答。木地板和毛皮产业一样受到环保法令制裁,牧歌只见过琳琅满目的水晶地板,还没见过木地板。
诚实的回答惹得黎姿捧唇笑出声。她站起来,裹紧睡衣,懒洋洋地走上楼梯,把娇蛮的命令从十几米高空丢向牧歌,悦耳的声线落地、回响,令人既心软又亢奋:“不想来我的卧室吗?”
别墅的装饰顿时黯然失色。牧歌追向黎姿的卧室。
推门一看,黎姿的卧室也普通至极,乱七八糟的绘画工具像抢劫现场一样洒落在大片空地上,一尊画架立在落地窗前,风儿抬起薄纱反复撩画架,让白色窗帘也沾了缤纷的色彩;半透明的门通往朦胧的衣帽间,乱糟糟的床上洒落着好几套不同的少女衣裙,显然在黎姿试衣时落选了。一股带体温的淡淡香味拥抱了牧歌,他相信这是黎姿在这里渡过了青春时光。
黎姿把一排相框塞进床底。牧歌问:“那些是什么照片?”黎姿就含笑横他一眼,嗔道:“总之不给你看。”瞧他拘谨地站着,黎姿就拍拍松软的床铺:“连这里都觉得紧张吗?你真是太拘束啦,坐着陪我说话呀。”
牧歌想,果然,她选择了最亲民的居所来见我,她早就知道我会有压力吗,为什么女人都那么聪明,我还没有现身就已经被看穿了,实在太无能了啊。这么一想,他人虽然坐下,却保持着沉默。
黎姿盘腿坐在地毯上,期待与他愉快地相处,可惜愿望落空。可是黎姿就像赵蕾一样,一旦认真取悦一个人,就不会让他看到自己的失望。黎姿见他不吱声,就顽皮一笑,信手拾起地上的调色盘和笔,在污水桶里洗了洗,娴熟地调色,盈盈秋波大胆地流向牧歌,擅自画起牧歌的脸来。
牧歌一瞧,本能地阻止:“不要画!”担心自己形象不佳,于是生硬地转移黎姿的注意力:“你,你喜欢画画吗?”
黎姿把目光移到画布上,几笔画出牧歌那心事重重的眼神,随口回答:“不喜欢啊,可是妈妈喜欢画画,逼着我学的。拿了几个奖以后,我没事就画着玩。”
“画一幅需要多久?”沉默被打破了。
“一个多月吧。”黎姿就是希望牧歌放松下来,就算手头忙碌,也能聊个不歇。可惜牧歌在意的不是这些,而且牧歌永远不可能知道她在意这些。
“那你这幅画完不成的,一开始就不要动笔,浪费画布。”牧歌说。
黎姿心头一沉,连难过的心情都掩饰不住,神情木然地歪头画画,轻描淡写地说:“很多人都说我们注定不能结婚,那是不是就不要爱了呢?与其浪费青春,不如悬崖勒马,对吗。”
牧歌的心一坠,身子都凉了,悲伤得没有力气呼吸,窒息的感觉又回来了。他知道自己不能一直沉默,此刻的死寂更需要他鼓起勇气来打破;然而赵蕾与唐伟的悲剧萦绕在他脑海——如果牵手走过,又空手而回,按照黎姿的性格,恐怕也会像赵蕾一样,再也不愿意卷进恋情的旋涡吧?
黎姿半天听不见牧歌回答,就放下画笔,越过画架看看牧歌。她的发丝垂在脸颊上,面无表情的容颜仿佛完美的冰雕;她的睡衣领口露出不设防的洁白深沟,那是许多人幻想中梦寐以求的女神福利。这温馨的卧室里,美丽的画架旁,处女既性感又清纯,责任既沉重又动人,长发、睡衣、美胸、卧室……这令人血脉贲张的暗示,明明如此诱人,却是摊牌的陷阱在玉体横陈。
“我提拔了。隐战神,等于战神的副职,地位仅次于战神,调令也到了,我代替崔永基做郑玄的幕僚长。崔永基调回夏宫担任大总统幕僚。”黎姿直勾勾地盯着牧歌,单刀直入:“你还愿意我继续画下去吗?还是说,停笔算了?”
牧歌很确定,黎姿说的不是这幅画,而是两人的恋情。一张画不完的画,需要停笔吗?
虽然说黎姿被提拔是好事,但是可想而知,江璃会更加抵制牧歌,黎阀会更加轻视牧歌,而且力度只会比以前更大。不断拉远的距离、不断减小的交集、不断增加的压力都在催促两人放弃这段感情。
这就是黎姿叫牧歌过来的原因吗?告诉他这件事情,然后征求他的意见?
不,恐怕是下达一个通牒,然后等候他的抉择。
牧歌那颗脆弱的心脏像一只无助的穿山甲,恨不得蜷成一个球,用坚硬的甲壳把自己包裹起来,再也不用害怕岩石的挤压,再也不用害怕刀剑的伤害。联想到赵蕾那些话,牧歌嘴里含着一句“听你的吧”几乎要从嘴边溜出来。
这个时候,作为一个不愿意犯错的人,基本上都会选择把选择权交给对方,留取民主的美名,卸下一身疲惫吧。这种人很聪明。
可是黎姿喜欢这种聪明人吗?牧歌问自己。他立刻得知答案,黎姿喜欢坦诚的人。
“黎姿是怎么想的呢?”牧歌继续问自己,“比邻星大撤退,明明我是首功,她依旧升得比我快,看来她说得对,根据晋升的游戏规则,她的职位永远会比我高,她带给我的压力只会与日俱增,不会丝毫削减。我累吗?我很累了……她腻吗?她都哭过好几次了……也许这是她深思熟虑的分手吗,也许她心里也想分开吧……”
“你在想什么?”黎姿搁笔。
牧歌抬眼看一眼黎姿。她的容颜是这个时代女性的巅峰,她的身体让引人犯罪的荷尔蒙涌动,她的温柔是八百亿男性公民的梦,她的爱情只有幸运儿才能拥有。她永远知道别人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那柔软唇瓣吐露的问题,并不是美少女青春期的迷惘,而是主考官布置的送命题。
是的,牧歌只需要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一切就迎刃而解了。牧歌在想,这样可爱的黎姿,怎么可以让给其他男人。
这样一想,一切都柳暗花明——黎姿穿成这样,坐在她最熟悉的卧室里,假装没察觉你在看她的事业线,而你竟然还在思考分手?
上她啊,兄弟!牧歌在心里对自己吼叫。
想通以后,牧歌的雄心像涌入发动机汽缸的燃油,澎湃强劲动力,一切困境、阻隔、压力,在少女的真情面前全部碎成齑粉,如此渺小,不值一提!
牧歌感到全身的血液在沸腾,他痛恨自己那么自卑,他庆幸自己不再愚蠢,激动的电流在酥麻的皮肤上乱窜,牧歌坚定地想,黎姿最讨厌的就是畏首畏尾的人,我可千万不要变成那种人啊。
他抬起头,不由自主地莞尔,瞧着面露惊喜的黎姿,答道:“为什么不接着画呢?一味追求结局的画作不叫作品,叫作业。”
黎姿拿着画笔,美孜孜地仰望牧歌,眼睛闪闪发光,好像要扑倒牧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