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颜普卡自以为很了解孟戚,因为他自己差不多也是这种人。
子嗣有什么要紧?只有世俗的庸人,才在意子嗣,在意血脉能不能延续。人死就是一捧黄土,分文不值,儿孙烧什么祭什么都是白搭,只能喂了野鸟野犬。想要被后世之人长长久久的记住不白活这一遭,唯有屠千万人,建不世功业。
其实查孟戚有关的事,能查到阿颜普卡这样已经是极致了,他没有错过任何微小的情报,他知道孟戚的一些喜好,知道孟戚与那些故友的交情深厚,但凡孟戚做过的事有记载他统统知道,没记载有口传的也搜罗得差不多。
然而故纸堆里记得再多,别人口里说得再多,都不是真实的人。
人的所思所想,永远不会在这些东西里面。
更何况阿颜普卡是为了龙脉开始查孟戚,一开始就带有成见跟偏颇,这就造成了结论跟真相差距甚远的情况。
不过,错有错着。
墨鲤很想知道阿颜普卡究竟在什么地方种植阿芙蓉,南疆是不可能的,一来太远,二来那边瘴气弥漫龙蛇混杂,当地各个部族寨子的势力够混乱了,既不安全也容易出事。
西凉人把闰县当做地盘,费了这么大力气,结果只有一个炼制阿芙蓉的地下作坊,真正的种植地仍然不在这边。
那么问题来了,飞鹤山会不会就是那个答案?
飞鹤山距离闰县百余里,阿颜普卡因为龙脉的事肯定对那里十分在意,极有可能在那边拥有一定的势力,最重要的是飞鹤山灵气充沛,不管种什么都不会长太差。
同类的事情可以暂时不管,阿芙蓉是真的不能拖。
晚一天,都不知道阿颜普卡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这边墨鲤下定了决心,那边孟戚还真的不太想去飞鹤山了。
——阿颜普卡这一套一套的,怎么看都是想把他们引过去,照着敌人的盘算行事,可不怎么妙。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孟戚倒不怕阿颜普卡,他怕的是墨鲤出事。
毕竟在阿颜普卡眼中,墨鲤是龙脉。
阿颜普卡能驱使灵气的诡异之处,到现在还没能搞明白呢!天知道他对龙脉打着什么主意?
就在三人各有所思,阿颜普卡察言观色以为达成“挑拨”目的准备找机会撤退的时候,天空逐渐转暗。
正值酷暑,灼热的阳光忽然开始消退,人都感到轻松了一些。
孟戚猜到阿颜普卡想跑,故而一直注意着他的举止,墨鲤不动声色地堵住去路,三人彼此都很警惕,自然没机会抬头看天,只以为是一片云飘过来暂时遮住了太阳。
直到村里传来敲盆打锣的惊恐叫声。
“天狗吃日了,快撵走啊!”
孟戚猛地一抬头,赫然看到太阳边缘缺了一小块。
日食能按照历法推算,在楚朝还是国师的差事之一,只不过现在孟戚用不着算这个,而且日食也不是什么地方都能看到的,算这个怪没意思的。
今天不正不巧,怎地就赶上了?
孟戚没忍住在心底算了一遍,发现还真就是这几天可能有日食。
阿颜普卡神情笃定,却像是早有准备。
“国师,墨大夫……今日就不必多礼了,我在飞鹤山恭候二位大驾。”
阿颜普卡笑了一声,村里完全乱了,壮年男子抡着锣鼓跑,准备从村头一直敲到村尾。
如果他们这时候动手,极有可能殃及无辜,而且天光愈发暗了。
“别直直地盯着天上看。”墨鲤忍不住插手,阻止一个敲锣的年轻人仰头看天。
“哎?你,你是外乡人,快回屋躲着去,要不就拿些东西出来敲。”
村人坚持相信,不敲东西,天狗会真的把太阳吃掉。
“老叔,你家的鞭炮呢,快拿出来!”
“哇哇哇!”
孩子的哭声,惊恐的叫喊声,噼里啪啦的鞭炮混杂着嘭嘭嘭的敲打,村里乱作一团。
阿颜普卡趁机跑了。
被热心的村人推搡回王铁匠屋里的另外二人,你看我,我看你,半晌无话。
“孟兄……”
“大夫……”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
“飞鹤山还是得去……”
“先不要去飞鹤山……”
第二次开口撞,两人面面相觑。
这么没默契的吗?
墨鲤叹了口气,提到阿芙蓉,孟戚神情变了变,最终点头道:“大夫说的有理,既然如此,我们就走另外一条道。”
“嗯?”墨鲤不明所以,山就在那里,难道不是从什么地方都能进,还有另外一条道的说法?
“大夫有所不知,飞鹤山七水环绕,其实进山的路只有一条,其他都要走水路。”孟戚摸着下巴,觉得水里才是对墨鲤最安全的地方,于是他笃定地说,“其中有一处名为九曲芦花荡,船进去之后很难摸出来,就算在里面藏个三五百人也很难被发现,历来是水匪盘踞之地。如果阿颜普卡在飞鹤山有势力,极有可能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