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心里没底,俯下身子,仔细着他又轻又浅的呼吸,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俗话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郎中抓的消肿止痛的方子,配的舒筋活血的膏药,又不是老君的仙丹,哪有这样灵验,药到就能病除的。
更何况……灵璧不觉地捂了捂胸口,长吁了一口气,却没能将堵在心底的浊气吐出来,好一会儿,有些僵硬地抚上了身上的素色衣裳。
泥石里滚过一遭的,又有几个囫囵回来的。
闯下滔天祸事的史家兄弟不能算,这两人算是被火药炸伤的。
丢了条胳膊的史三小在请郎中止血后,当天就清醒过来了。只不过灵璧也不晓得,这个往日里爱说爱笑的小哥哥,究竟是庆幸自己能够捡回一条命,还是情愿自己同胞兄一样,就此睡过去……
至于他哥哥史二小,自是不幸的,不但被炸断了鼻梁骨,还被炸瞎了一只眼睛,哪怕有郎中勉力医治,可伤势这样重,浑身的血都流尽了,再高明的郎中见了都只会摇头,撑不到黄昏就去了。
其余……除开被埋了半截的桑振元,也再没旁人了。
就连跌打大夫都说他命大,虽说伤了筋肌骨骼,可好歹命是保住了,若再晚个一时半刻的,那可就不好说了……
怎个不好说,灵璧不敢想,就想着命保住了就好。
可眼看着能上悬崖峭壁凿錾窝,能指挥几十员石匠打大阵,还能修建石桥和涵闸的桑振元说不得下半辈子都下不了地,她就忍不住开始贪心了……
这么痴坐了会子,等灵璧回过神来,桑振元的呼吸已经匀净了起来,又盯着他不过几天光景就仿佛憔悴了十岁的面孔看了好一会儿,方才收拾好茶盘,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耳朵微微一动,架子床上的桑振元眼珠子在眼皮底下转了转,却睁开了眼睛。盯着房门的方向望了许久,方才阖上眼皮。
人是一动不动的,心却没有闲下来,来来回回浮现的还是那二十八位石匠的后事,至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酸麻胀痛,根本不在他心上。
“药吃了?”孟氏挺得笔直的腰板直到回家仍旧不曾卸下来,直到看到从内室退出来的灵璧,七情方才上面,压低声音问了一句,脸上就有了两分力不从心的慌张。
灵璧不住点头,放下茶盘,快步过来搀她入座,告诉她:“我等爹爹睡了才出来的……”
孟氏扶着八仙桌坐了下来,胡乱地点了点头,接过灵璧递过来的茶盅抿了一口,只觉得淡而无味,心里一腻,忍不住干呕一声,半晌,才攥了胸前给她顺气的灵璧的小手:“丫头啊,我们要搬家了……”
“好,我一会儿就去收拾去!”灵璧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