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顺元已经停床了,丧家头上已经匝上了白布,也就是说已经开始吊丧了,可供吊客磕头用的白布拜垫,甚至于孝巾都还没有着落。
被迎进门,先到灵床前磕头,其实在此之前,灵璧对陈顺元并没有太大的印象,就是村上的一位伯父,脾气好不好的不大知道,就知道嗓门挺大的,脸也挺黑的,反正看着不如自家爹还有董三叔和善,村上的小字辈们敢往自家爹身上猴,却不敢同他歪缠。
这还是灵璧头一遭看清陈顺元的长相,或是酣睡过去的缘故,活着的辰光时常黑着一张脸,去了倒是眉目舒展,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瞧着就跟睡着了似的。
可这一睡却再没醒来的一天了。
灵璧的眼泪直到这会子才开始往外涌。
孟氏接过陈顺元长子陈继英跪呈过来的孝巾匝在腰间,抹了把泪,就快走两步,蹲在了倚在陈氏族人身上的范氏面前,喊了声“嫂子”。
丈夫好端端的说走就走了,也带走了范氏的半条命,浑浑噩噩地望着陈顺元脚边跳动着的长明灯,听到孟氏喊她,缓缓扭过头来,盯着孟氏看了半晌,才“哇”的一声,终于哭了出来,又扑过来一把搂住孟氏的脖子:“他怎的还是去了呀,叔叔已经替他挡掉一劫了呀!”
孟氏感觉到范氏的眼泪正大滴大滴地顺着她的衣领往下落,再想到听到报丧痛出一声冷汗的桑振元,顿时泪如雨下,连句宽慰的话都说不出。
陈氏族人眼珠子一转,对了一眼,倒是纷纷站了出来,分的施力要将孟氏同范氏分开,劝的在范氏耳边用大伙儿都能听到的声音劝道:“阎王爷叫人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人的死活都是老天爷注定的,岂是说挡就能挡的,他婶子快别伤心了,别叫叔叔到了地下也不安心。”
“是啊是啊,嫂子可得稳住了,大伯一个字儿都没留下,这家里家外还都等着嫂子拿主意呢!”又有一个妇人挤进来意有所指地道。
孟氏扶着不知谁的手站了起来,擦着眼泪的同时,却再顾不上伤心了。
灵璧匝好孝巾退到一旁,看着桑硕熟门熟路地去安抚陈继英,视线就跟着落在了迎春身上,走了过去。
虽然不像同太湖芙蓉那样无话不说,可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往日里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自然不陌生。
迎春身边也围了好些个族里的从姐妹,看到灵璧过来,有的点头示意,有的别过脸去,迎春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灵璧快走两步喊了声“姐姐”,除了“节哀”的话儿,也说不出别的来,只没看到她的两个妹妹,就问道:“桃花梨花还好吗?”
迎春喊了声“妹妹”,抽噎着点了点头:“有我堂嫂领着的。”
就听旁边“哼”的一声,有一个同她们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冷笑道:“这会子充甚的好人!”
“可不是,你们说这老天爷怎的就是不开眼,这不该死的,死了,这该死的,偏偏死不了……”
紧跟着又有人似笑非笑地道,只不待说完,灵璧已经直直地看了过去,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儿,声音不大,态度却很是强势:“这世上没有该死的人,只有该死的嘴,姐姐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