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娘眼珠子一转,就歪着脑袋瞅了她一会儿,随后抿着嘴笑了起来,探头看了看周遭,凑过来同她耳语:“我吓唬她们的,大姑才不做那腌臜事儿呢,都是正经的人家,领回去也识正经的当差、做活。”
是正经人家就好,灵璧长吁了一口气,不住地点头,只觉得脑袋清明了好些。
不过萍娘又摇了摇头:“只是也得瞧她们的造化。”撇了撇嘴:“这样的性子,怕是在哪都待不长远的……”
很看不上的样子,只话是这样说,嘴里嫌弃着“都是闲的,饿上两顿自然安分了……”可实际上还是同着灵璧熬了稠粥叫了她们来吃,又叫了方才扶了灵璧的同另一个吃饭时帮着收拾碗筷的小姑娘过来烧水,额外拿了两个馒头与她们,叫她们挨个洗澡:“头上有没有虱子,有的话先把头发绞了……
灵璧又抽空找上同栀子缩在一起的迎春,把自己省下来的馒头分给她们,迎春低着头不言语,栀子就冷哼,不过到底受了教训,不敢轻举妄动,只嘴上厉害,啐了她一口:“呸,假好心,谁稀罕!”
灵璧不睬她,她自然认得栀子,自打陈顺元过世,几次三番领教了她的怨气,如何不晓得她的立场,只看迎春,低声安她的心:“姐姐,陈大姑走动的都是正经人家,咱们出去都是正经的当差,不会有旁的事儿的……”
迎春这才抬起头来,看着灵璧的目光有怨恨有戒备有冷漠,可更多的还是希冀,灵璧就重重点头:“真的!”
迎春嘴角翕翕,栀子急了起来,拉着迎春的衣袖说她,“这一家子丧门星就没一个好玩意儿,你别被她三两句话一哄,就信了她的邪!”
说着怨毒地剜了灵璧一眼:“你还有脸作好作歹,我们俩被卖可是你做的好事!”
灵璧抿了抿唇,又去看迎春,迎春抹了把泪,咬着下唇,撇过头去不看灵璧。
栀子就得意了起来,阴测测地冷笑了一声:“我们陈姓人多卑鄙多无耻,逼得你们一家子无论可走,差一点就投了河……你桑灵璧多孝顺多良善……为了爹娘兄弟,挺身而出自卖自身,还把卖身银子分给过不下去日子的村上人……桑灵璧,你知道外头的人现在怎的夸你吗?你爹娘怕是想给你树座牌坊呢……哦,我忘了,你爹瘫了,打不了石头树不了牌坊,只能叫你那个瘸腿哥哥给你树……”
一大串儿话噼里啪啦跟连珠炮似的从栀子嘴里甩出来,一气呵成,灵璧根本听不懂她是甚的意思,去看迎春,迎春还是不作声,栀子越说越火大,声音也越响,正忙着给人绞头发的萍娘看过来瞅了她一眼,栀子一下子哑了火,戛然收声,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到底不甘心,眼见萍娘扭过头去,又凑过来:“桑灵璧,好叫你知道,往后咱们这十里八村卖闺女,你就是榜样,孝女的榜样!”
灵璧又木木地看了眼泣不成声的迎春,只觉得一股子寒气从脚底板直往上窜,张了张嘴,想说甚的,只说不出来。
睁着眼睛一夜到天亮,根本没有机会问出个所以然来,迎春跟栀子已经同石榴籽儿似的被陈大姑按上木船,往镇上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