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问你自己。”将军如是说,“从长城上冲过去。”
通往烽燧的城墙道路已被腐狼覆盖,但它们似乎并未注意到余皓与这一身铁铠的男人,而是前赴后继地翻过长城,朝着关内前进,仿佛在长城内遥远的天际,有着吸引它们的美味食物。
“做好准备。”将军说,“我先跳,你跟着我,别怕。”
“等等。”余皓整理思绪,突然问,“这里是我的梦,对不?”
将军“嗯?”了一声,转头从头盔里注视余皓。余皓又问:“我想要打火机就有打火机,想要梯子就有梯子,那……我能不能把你变得更厉害?”
将军想也不想,答道:“不可能。”
“为什么?”余皓皱眉道。
将军说:“时间所剩无多,你确定要听?”
余皓迟疑片刻,将军说:“你只要记住,现在咱俩的能力有限,站在这里的你,并不是真正的你,只是整个‘你’的一部分自我意识。”
余皓:“什……什么?那你呢?为什么你是守护者?”
将军抽出剑,喃喃道:“我不是这个梦的一部分,你可以把我当作一个外来者……准备,跳了!”
“等等!”余皓还未听清,将军已抡起剑,朝着城墙甬道跳了下去!
余皓只得把心一横,快步追上将军,跃下近三米高的城墙甬道,攀上城墙的狼群霎时发现了他们,朝着将军冲来。
“给我一把武器!”余皓喊道。
将军把剑扔给他,余皓接过,将军竟是赤手空拳,在前头开路,余皓喊道:“那你呢?!”
将军抓住一只腐狼,一拳揍在狼头上,他的铁拳如有万钧力道,一身重铠更带着将近两百斤的冲力,横冲直撞。余皓一手提灯,一手持剑,横扫开去,那剑锋利无匹,稍一挨上腐狼便将它斩成两半。
嘶吼声,怒喝声响彻耳鼓,余皓在混战中只下意识地跟着将军狂奔,两人清出一条路,冲向长城烽燧。余皓几次险些摔倒,将军有力的手将他手腕死死扣住,喝道:“把灯拿好!”
紧接着,余皓只觉身体一轻,被拦腰横抱起来,将军几步奔跑,继而纵身一跃,撞得狼群四散,五十步、三十步……犹如离弦之箭,冲向烽燧!
余皓看见了烽燧下的台阶,喊道:“到了!”
“上去!”将军接过剑,转身挡在台阶前,成百上千的腐狼被惊动,朝着他们冲来,意图跃过台阶,将余皓拖下长城去。将军持剑不断斩杀腐狼,剑锋所到之处,腐狼如纸般破开,化作黑气四散。
余皓跌跌撞撞,提着灯上了烽燧台,将军一步步后退,上了高台,狼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形成包围之势。
“快!”
余皓喘息不止,真的会有援兵吗?
长城内外,天地晦暗,狂风大作,这是一个绝望的梦。
他将提灯朝烽燧堆上一摔,与此同时,将军已再抵挡不住狼群,被掀翻在地,就在烽燧被点燃的刹那,烈火腾空而起,一跃三丈!
“将军!”余皓冲向被狼群按住的那铁铠男人,紧接着在他的背后,奇迹仿佛发生了。一道熊熊火柱在狂风中蓦然冲起,直射天际!狼群似乎十分畏惧这火光,烽燧亮起的刹那,便轰然四散。
下一刻,蜿蜒万里的长城,烽燧仿佛受到感应,一座接一座燃起,火柱光芒四射,犹如暗夜之中从地到天,光耀四野的灯塔,又似末世中从天而降的神罚!
“防御机制启动了。”将军挣扎起身,调整肩甲,将长剑入鞘。
余皓怔怔看着这一幕,烽燧从他们立足之地启动,一座接一座,朝着东西两个方向接连点燃,万里长城在这光芒下雄浑、壮阔,照亮了整个天地,驱逐着城墙外的茫茫黑暗!
“没有援兵。”余皓喘息道,“接下来呢?怎么办?”
将军抬手到耳畔,做了个“听”的手势,示意他仔细听。余皓蓦然转头,望向长城内无边无际的荒原。
在那荒原上,千军万马,滚滚而来!
余皓:“……”
“成功了!防线已经建立!安全了!”将军沉声道。
将近十万骑兵,如潮水般涌向长城,余皓快步跑到另一头,说:“哪儿来的?我……”
将军来到余皓身后,望向荒野,厉兵秣马无边无际,犹如红云,席卷了荒原,与越过长城的狼群轰然相撞,狼群顿时大溃!余皓借着烽燧的强光约略看见了援军模样,个个身着皮甲,胸膛上佩戴着隶书字体写就的汉字“兵”,其后则有无数战旗火云般飞滚,上书“士”,又有炮车驰来,一字排开,调整角度,朝着长城外展开了炮轰!
将军说:“这是记忆里你的守护者们,回去找找?”
雷霆震响,炮弹携着滚滚烈火,划过弧线飞越城头,轰溃长城外前赴后继的腐狼,余皓又转头,望向另一侧。
“太好——”
烽燧强光直冲天际,余皓突然间呼吸困难,全身无力,直跪下去。
“余皓!”将军马上过来,单膝跪地,捞住了他。
“我……”余皓定了定神,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在不停地抖动。
“你要醒了。”将军低沉的声音在耳畔道。
余皓怔怔抬头,望向那头盔,将军又说:“回去吧,好好生活,当你想放弃一切的时候……”
“……别忘了还有我……”
“余皓!”焦急的声音在耳畔说。
余皓感觉到自己正在剧烈地颠簸,仿佛有人背着他正奔跑着,喘息声,汗水气味,风冷飕飕地直往脖子里灌。
他的意识正在一点点地回来,陌生的声音不断交谈。
“翻他兜里,看校园卡在身上不。”
“我去帮他挂号……”
手背上一阵疼痛。
“太瘦了,瘦成这样。”一个女声说道,“给氧给点滴,观察二十四小时,看看有没有水肿,哎?醒了。”
余皓疲惫而虚弱地睁开双眼,医院的白墙与蓝布屏风映入眼帘,护士正在一旁调整他的点滴瓶,再将氧气面罩给他戴好,转身出去叫人,紧接着,辅导员进来了。
“余皓,你……你这到底是怎么了?”辅导员小命被吓掉了半条,“用不着这样吧?”
余皓脑子还有点不大清楚,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安静地看着他。
辅导员名叫薛隆,叹了口气。
“不想替你去世的奶奶争口气吗?”薛隆说,“人生有什么坎是迈不过去的?”
余皓又张了张嘴,这次发出声音了。
“薛老师。”
“哎。”薛隆无奈地说道。
薛隆本来还想着劝退是否仍有余地,这下看来留着说不定还要给自己整更多的麻烦,这学生简直是烫手的山芋,看着又觉得他可怜。但劝退他,与开导他,互相之间并不矛盾。
学生在校期间,是自杀还是杀人,学院与辅导员都脱不开干系。但一旦退学,学校就没什么责任了。
“我选了个学校外的地方。”余皓平静地说,“这样就不会给你惹麻烦了。”
“这不是惹不惹麻烦的问题。”薛隆如是说,“今天学院内部开会,我还在帮你争取,一转身你就这样,你……唉!你扪心自问,对得起老师么?”
“对不起。”余皓答道。
薛隆看了眼表,想了想,晚上还有曼联的球赛,他得赶紧回家,朝余皓说:“你先好好休息,明天你们新的班主任会来找你谈谈,休息好了再来找我。”
余皓“嗯”了声,突然觉得自己经历了那一场梦,似乎有什么被改变了。
“谢谢您。”
薛隆正要离开时,余皓又说了句。
薛隆没再多说,生怕刺激了他,学生工作是个高危行业,出点什么事儿,最后背锅的一定是辅导员。他觉得同性恋都心理脆弱,去年某个高校就有一例,两个同性恋谈恋爱,闹得惊天动地,其中一个查出艾滋病自杀,另一个不知道,还跟着殉情。家长没完没了,找学校赔了七十万,辅导员开除了事。
薛隆有时候觉得自己应该在家供一尊“杨永信神”,有些学生,就只有电击才能治好,像余皓这种,被电个十次八次他也不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