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立群睁开了双眼。
“哥哥!”余皓惊喜大喊道。
周昇放开傅立群,出了口长气,怔怔看着傅立群,傅立群躺在周昇怀里,一脸茫然,接着,周昇把剩下的瓶中水倾过来,全部倒在了傅立群的脸上。
傅立群顿时大喊一声,被冷水浇了满头,竭力起身,一脸不明所以地看着周昇,周昇起身,牵着余皓的手,坐到沙发上去。
陈烨凯笑了起来,余皓也笑了起来。
“没有了爱情。”周昇认真地朝傅立群说,“你还有我们啊,你看,你心里不也是这么相信着的么?”
余皓说:“就是嘛,你看周昇也很爱你的。”
“快别肉麻!”周昇朝余皓道,说着又以眼神示意陈烨凯,千万别告诉傅立群刚才那一幕。
傅立群一脸不明所以,四处看看,说:“我在哪儿?”
“喝吧。”陈烨凯又拿了一瓶水,递给傅立群,傅立群依旧很茫然,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装束,好半晌才回过神,伤感地看着他们,笑了笑。
“真舍不得醒啊。”傅立群说,“太阳出来的时候,又什么都没了。”
“你在哪儿?”周昇说,“公司叫什么名字?”
傅立群没有回答,只是转头,拉开落地窗帘,望向窗外出神。
周昇道:“时间,哥哥,抓紧时间!”
傅立群叹了口气,落寞地站着。周昇又说:“身材倒是练得挺好,这健身房没白开。”
陈烨凯示意他来,周昇便与余皓坐到餐桌前去,余皓已经很久没回过这个家了,颇有点怀念当初他们仨一起生活的地方。
“立群。”陈烨凯说,“你的求救我们已经收到了。”
傅立群拉上窗帘,似乎不愿看见外头的景象,转头望向陈烨凯,到沙发上坐下。
余皓在餐桌前不时担心地看傅立群,说:“还有多久?”
“估不出来。”周昇说,“梦的时间是乱的,不过找到人就好办了。”
余皓说:“要告诉哥哥么?”
周昇说:“这反而不重要,他现在正在纠结。”
余皓:“纠结什么?”旋即突然明白了,傅立群自己也处于迷茫中,他的意志也许快要屈服了。
陈烨凯朝傅立群说:“你必须想清楚,立群。”
傅立群眼神里带着迷茫,自言自语道:“没有了,失败了,我必须认输……”
陈烨凯道:“是你发出了求救信号。”
傅立群点了点头,说:“对。”
余皓与周昇注视傅立群,余皓发现这个梦似乎与他以前进入过的梦有着明显的不同——作为梦境的主人,傅立群自己也很迷茫。
也许因为喂给他水的人是周昇而不是岑珊。换了岑珊的话,兴许傅立群很快就会清醒过来。
余皓与周昇对视一眼,彼此仿佛都想到了这个问题。
与此同时,陈烨凯正在努力地说服傅立群,让他在梦里变得清醒些,傅立群的思维则依旧有点混乱。
半晌,周昇朝余皓说:“晾衣叉借我用一下。”
余皓:“???”
余皓将两把匕首拼在一起,变成晾衣叉,奇怪的是那把手术刀又凭空出现,不知从哪儿掉了出来。周昇拿了晾衣叉,一阵风地过去,陈烨凯还在尝试唤醒傅立群,周昇却已不想再等了,抡起晾衣叉。
“你这傻逼!”周昇怒吼道。
说毕,一叉对着傅立群兜头盖脸地直抽过去!
余皓:“!!!”
余皓忙站起来,陈烨凯顿时起身,躲开这旋风般的攻击。傅立群被抽得大叫,起身逃离,周昇拿着晾衣叉,傅立群喊道:“别打了!少爷!别打了!”
“我让你折腾!”周昇追着傅立群,使晾衣叉抽背,抽腿,傅立群又喊道:“别打了!我对不起你!”傅立群转身要求饶,周昇持晾衣叉,一叉抽中他侧脸,傅立群顿时摔倒在地,撞翻了房里的电视。
陈烨凯:“注意别把他打醒了!”
傅立群不住喘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喃喃道:“少爷?”
周昇收了晾衣叉,递给余皓,在餐桌前坐下,朝傅立群道:“传销好玩吗?我看好玩得很吧!老子千里迢迢来救你,你能不能争气点?”
傅立群道:“这不是梦?”
傅立群那表情,简直开始怀疑人生,余皓第二次见识到了周昇的神操作,不禁想起出发前他们还在争执,谁更了解傅立群一点。
现在他心服口服,周昇才是最了解傅立群的人。
“等等。”傅立群道,“我在做梦才对,你们怎么会……跑到我梦里来了?”
陈烨凯道:“我来解释吧。”
周昇又与余皓对视一眼,眼中带着笑意。陈烨凯朝傅立群解释,傅立群第二次眼里充满迷茫,时不时地看餐桌前的周昇与余皓。
“服不服?”周昇朝余皓说。
“服。”余皓对周昇的神操作彻底服了。
“不可能。”傅立群抓狂道,“这不可能啊!”
“你把你现在所在的方位告诉我们。”陈烨凯道,“就知道是否可能了。”
“快点吧。”周昇道,“还等着回去过年呢!你啰唆什么?!”
余皓道:“对啊,回家过年,哥哥。”
傅立群挠挠头,说:“可是我不知道我在哪儿。”
周昇差点摔下椅子去,陈烨凯马上道:“公司叫什么名字?”
“朗晖生物。”傅立群说,“就在经济开发区里……等等,这是真的?我的意思是……”
他走向餐桌,伸手去捏余皓的脸,周昇道:“哎!跟你不熟!”
余皓道:“你要捏别捏我的,捏你自己的啊!”
傅立群伸手捏自己的脸,又捏周昇的鼻子。
周昇:“……”
陈烨凯过来坐下,四人坐在餐桌前,傅立群说:“所以你们……总躺着,是这个原因?”
周昇道:“我们从来不没事躺着,是你才平时总躺着。”
余皓:“……”
陈烨凯道:“把过程说说,叙旧回头见了面再叙,立群,快。”
傅立群怀疑地看周昇,又看余皓,余皓说:“就当成在梦里头倾诉下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么?”
傅立群点了点头,说:“我记得我确实给你打了电话。”
“两次。”余皓说,“我们已经收到你的消息了。”
傅立群又说:“我开始没想到这是传销,心想阳明总不至于骗我……”
“等我抓住了他我要让他吃屎。”周昇道,“真的吃,你等着看。”
傅立群忙摆手道:“算了,他也不容易……”
“别扯有的没的!”余皓一声怒吼,“快说!天亮了!”
比起周昇与陈烨凯,傅立群显然更怕余皓发火,余皓几乎从来不发飙,正因如此,发起怒来才尤其有震慑力。他便开始回忆自己从关掉健身房之后,到抵达南陆的一系列经过——果然与他们猜的差不多。去年十二月下半月,两名合伙人都走了以后,原本来南陆打工的李阳明回了郢市,陪业已扑街的傅立群清盘算账。
说是清盘,却也没多少账能算,傅立群把健身房挂了出去,有人前来谈接手,前前后后十来天。结束之后,李阳明先走,傅立群收拾好东西,跨年前夜,在健身房里最后待了几个小时,看完跨年晚会。元旦当天,南下找李阳明会合。
李阳明安排他住酒店,一切有公司报销,傅立群颇有点不安,隔天又带他去参加公司里的同事团建,乘船出海玩,老大开始在船上朝他们洗脑讲课。
若没有第一次创业的失败,傅立群也许很快就会识破这是传销,但那时他正处于人生的低谷,三观统统被摧毁重建,每天都在接受来自内心的拷问与质疑,听到老大为他建立自信时,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们都是这样。”余皓说,“刚接触时,帮助你建立自信,不着边地把你吹捧一通。”
傅立群点头,说:“我被打击得太狠了,头头还特地让我发言,问了我创业失败的整个过程,团队同事一起帮我分析,没做好的原因出在哪儿……”
周昇只是安静地看着傅立群。
傅立群叹了口气,说:“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建立过真正的自信,说爱情嘛,珊珊太优秀了,我差得她太远;说朋友,凯凯就不用说了,你俩也是这么光芒四射的……虽然这么说很不要脸,可我内心深处,一直渴望着别人来夸我,说我很好,告诉我,我是可以做好的。”
周昇破天荒地评价了一句傅立群的感情。
“你们相处的模式不对。”周昇说,“健康的感情,是爱人之间,互相都有倾慕,能发现和帮助对方发扬优点,消弭缺点。”
余皓说:“这也不能怪嫂子……”
周昇:“我没怪嫂子。只是凡事别老在自己身上找责任,有些人总是喜欢把自己失败的责任往外部环境推,有些人就喜欢把失败的原因往自己身上揽,无论哪一种过了头都是不行的。”
余皓道:“对,沟通是双方的,可有些事情总得自己先想清楚,尤其在工作与事业上。”
“那你说健身房没开起来,”周昇道,“是因为他没想清楚的问题?”
余皓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傅立群忙道:“别吵别吵,我现在相信你们不是梦了。”又继续说:“当时我真的很感动……”
傅立群在船上和大家团建的那天,确实感觉到了久违的感动,老大与同事的许多话,都能说到他的心里去,包括许多人在进入这个公司前,自信心几近垮塌崩毁,最后在彼此的互相帮助下,才重新慢慢地建立起来。
鸡汤就是这样,可以让人逃开现实的痛苦,建造起假象。傅立群因创业失败而消沉的意志,又重新在老大与同事们所描绘的美好前景面前建立起来,明白失败并不可耻,准备重新振作,投入工作里去。
但签完合同,报到上岗后,开始了为期三个月的培训,管吃管住,傅立群开始发现不对了。这个公司总会用反智的言论来煽动员工,狼文化之类已经算轻的了,各种讲故事、洗脑,确实许多高层也通过层层发展下线的方式赚到了钱,开着一溜豪车过来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