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追上去的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都退了回来,追随上大部队,浩浩荡荡下了山。
石宝妹妹被蓑衣裹着,张保全怕她淋湿,把身上的外衣也脱了盖在她身上。
众人脚程很快,没人记得留在原地的奚念知。
只有石宝记得。
他拉了拉娘亲的衣袖,想说小黄没跟上来。
但娘亲瞬间就甩开了他手,她恶狠狠瞪着他,怒极的嗓音在“噼里啪啦”的雨声风声中更显凶恶:“干什么?回去再好好修理你。”
于是,石宝沉默了。
目送众人走远,奚念知犹豫了一瞬,淋着大雨朝灰狼的方向追去。
她可能没有办法回洪家村了。
关键时刻,若非她那一爪,他们已经成功杀死了灰狼。
人的心思难猜得很,保不齐遇到报复心重的,会一榔头砍死她。
不觉得惋惜,也不觉得后悔。
就有点害怕会耽误她收集线索,奚念知在心底默默告诉自己,没错,她没做错。
她能确定的,灰狼就是为了救那个婴孩。
村庄里有鸡蛋和生禽呀,它偷起来简直熟门熟路,没必要为了从黑熊手里强夺食物而冒着付出生命的危险吧?
真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狼呢?
说它好吧,它偷家畜偷得比谁都勤,说它十恶不赦吧,它又能为救一个婴孩上刀山下火海。
雨势越来越大,陷入迷惘的奚念知被淋湿了。
毛发紧贴皮肤,有点阻挠奔跑的步伐。
她视线也不好了,雨珠串成了帘子,森林里黑漆漆一片,这样的阴冷潮湿,仿若让人置身地狱。
说不怕是假的,奚念知努力克服恐惧,边走边嗅。
然而最最糟糕的是大风大雨吹散了血腥之气,她怎么都嗅不到灰狼的踪迹。
怎么办?
是找个地方躲雨舔毛,还是继续寻找?
这样恶劣的天气,灰狼伤口恶化,必死无疑。
她那样辛苦的为它争取了生机,难道就是为了让它在疼痛苦难中生生熬死吗?
不行,奚念知原地顿住,使劲地去嗅地面。
然后将自己带入灰狼的思想去考虑整件事情。
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它根本走不了太远的路,另外,它肯定对这一带非常熟悉,所以?它一定是想找个就近的能够避雨的洞穴养伤?
嗯,也不一定是洞穴,大岩石下也有可能。
眸中生出一丝光亮,奚念知恨不得为自己的机智鸣掌。
有了目标,找起来就容易多了。
大概花费了半刻钟,奚念知在一块巨大岩石附近的地方发现了灰狼。
它倒在雨中,离最终目的地只有十多丈了,但它并没有坚持到那里。
被王保全挥刀刺中的后腿伤口还在冒血,血丝混入雨水之中,慢慢渗入土壤。
它狼眼紧阖,印在皮毛上的黑色血花已经被冲刷干净。
现在,它是一匹干干净净的灰狼了。
奚念知没有走到它身边,她思忖片刻,调头往来时的路上狂奔。
作为一只猫,想把一匹狼挪到挡雨的岩石下是不可能的。
跑了会儿,奚念知停在大丛芭蕉长叶下。
这芭蕉叶本就翠绿,被雨水洗刷后,更是绿得油嫩嫩的。
奚念知轻轻一跃,爪子抱住芭蕉树身,开始用嘴迅速啃叶片根部,啃啊啃啊,一片片比她本人都长的叶片掉落在地上。
足足啃了七八片,她才停下动作。
纵身跳下,她把叶子们堆叠整齐,咬住叶梗,拖拽着往灰狼身处的地方而去。
八片芭蕉叶还挺重的。
奚念知只能倒退着一步步挪,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抵达目的地。
来不及休息,她将叶子一片片盖到灰狼身上。
怕不够保险,奚念知继续回去啃了六片芭蕉叶,蹦蹦跳跳像盖被子一样把灰狼完整盖住。
雨势没有变小,奚念知趴在芭蕉叶做成的被子角落歇了会儿。
她知道,这样是远远不够的。
其实,她并没有信心能把灰狼医治好,她也不懂为何要在一匹狼身上浪费那么多精力和时间,可人生在世,哪有每件事都要说出个信誓旦旦的理由?
歇了半晌,奚念知叹了声气,冒雨前行,去黑漆漆的森林找草药。
她虽然不是兽医,但止血消肿的药草应该都能通用?
且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奚念知跑上跑下,腿都开始打颤,雨势渐小时,她带回鱼腥草九里香血丝罗伞等草药。
一一嚼碎敷在灰狼伤口,这番折腾,已经深更半夜。
奚念知腮帮子都咀嚼累了,它躺下歇息,一双眼睛盯着灰狼瞧。
她在非常慎重地考虑一件事情。
动物们天生就会用唾液为自己疗伤,可灰狼都半死不活了,它自然没办法舔舐伤口。
她要为它代劳吗?
脑袋枕着两只前爪,奚念知犹豫不决。
区区一匹狼,不用牺牲那么大吧?
用舌头舔多恶心呀,虽然她现在是一只猫,可灵魂好歹是人。
辗转反侧换了许多姿势,奚念知长长叹气,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她舔还不行吗?
芭蕉叶片她没有挪开,雨天阴冷,叶子可以稍微起到保暖作用。
奚念知忍着胃部不适,以及骨子里的尊严,慢慢伸出舌头,试探着舔了舔灰狼的腹部。
还好,雨水给它洗了澡。
不然一身臊气她死都不会下嘴的。
唔,一旦下嘴,她就发现这好像也不算太大一回事儿,慢慢舔完它伤口,困到极致的奚念知便在灰狼身边蜷缩成一团沉沉睡着了。
第二天,天晴了。
鸟儿在枝叶间叽叽喳喳,奚念知身上的皮毛已经干透,但因为是捂着干的,有股特别难闻的味道。
嫌弃地闻了闻自己,奚念知烦躁地掀开盖在灰狼身上的叶片,好吧,它身上的那股味儿更浓。
伸爪碰了碰它身体,奚念知眸中严肃。
果然,她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灰狼发热了。
静静思考了会儿,奚念知重新给它舔了一遍身体。
这次,她将它从头到尾舔了个遍,尤其是耳朵那儿,希冀如此能稍微降降它身体的热度。
哎,难过地望着毫无意识的灰狼。
奚念知暗暗腹诽:这是个烫手山芋啊!
然后吧,她现在必须得去找吃的和草药了。
没有这两样它必死无疑,可是她若走了,会不会有别的动物趁虚而入,把灰狼一口一口吃掉呀?
纠结地蹲在原地,奚念知换了个思路。
她如此柔弱纤细还娇小,就算死死守在这儿,也打不赢森林里大多数的动物?
豁然开朗,奚念知用爪子拍了拍灰狼脑袋,冲它耳朵喵喵两声。
呐,小灰,喵大人我去给你寻找食物和草药了,今天要好好努力不被吃掉好吗?
再无顾虑,奚念知转身就跑。
先找了草药,再摘了几个野果,奚念知悲哀的发现。
她如此柔弱纤细还娇小,怎么打猎?
悻悻回到驻扎地,她把果肉嚼碎,用两只爪子暴力扒开狼嘴,将碎果肉使命塞进去。
塞是塞进去了,但它没有吞咽。
奚念知灵机一动,啧,不如下山偷鸡蛋吧?
咳咳——
想起两日前,她与灰狼在一个月圆的晚上的初次见面,便有些忍俊不禁。
鸡蛋啊鸡蛋,想不到她也沦落到要去偷鸡蛋了。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义正言辞地指责灰狼。
怨念地在磨着爪,奚念知悲惨兮兮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