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庄太后哂笑一声道:“如果这事儿他还能任老身摆布,那就太让我失望了。”平静地看文彦博一眼。老太后沉声道:“你是我的过去,他是我的希望,就这么简单。”
文彦博被老太后决然的语气惊呆了,喃喃的询问道:“难道您真要放弃自己的家族吗?”
老太后闭目良久,终究还是一字一句道:“老身是大秦的太后,皇室的祖母,除此之外。没有别地身份。”
文彦博垂首沉默半晌,长叹一声道:“黄粱一梦终须醒,是非成败转头空。”再抬头时已是一脸的从容坚决,只见他拍怕身上的灰尘,颤巍巍站起来,对文庄太后微笑道:“既然老太后不愿意认这门亲戚,那咱们文家也不强求,”说着傲然道:“方才那一跪,便是谢过姑姑二十年来的扶助之恩吧。”
文庄太后撩一下有些散『乱』的白发,端起茶盏抿一口。淡淡道:“看来文丞相要跟老身谈条件了。”
文彦博点点头,自嘲笑道:“不错,老臣与您勾结二十年,还是有些拿得出手的东西。”说着伸出细瘦干枯的右手,屈起一指道:“比如说秦雨田地真正身份……”又屈起一指道:“比如说您当年在诸王夺嫡中扮演的不光彩角『色』。”
“再比如说,当年墨玉公主和亲的真相……”文彦博还要屈指数落,却听得老太后一声低喝道:“够了,说说你的条件吧!”
文彦博嘴角微微一翘,轻声笑道:“我要保全文家的香火,文家……不能就此除名。”
“妄想!”文庄太后冷冷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文彦博心中咯噔一声,其实他也只是一说,想看看这位创造了许多奇迹的老太后,能不能再次创造奇迹罢了。唯一的侥幸被打破了,他心中反而轻松起来。轻声道:“留一丝余脉。以待东山再起呢?”
文庄太后这次没有拒绝,寻思片刻问道:“你想留下谁?”
文彦博早有打算。干脆道:“铭礼,我的二儿子。”
文庄太后闭目沉思片刻,轻声道:“换成铭义吧。”
文彦博面『色』一滞,顿了片刻小声道:“铭义那孩子已经傻了,还是留着铭礼吧。”
文庄太后不置可否道:“你作为一个父亲,不想牺牲任何一个儿子,这老身很理解……”话锋一转,又淡淡道:“但是不要把别人当成傻子,纵使铭义一时蒙骗了世人,但不代表他可以永远不『露』馅。”心中叹口气道:就像我,也终有身败甚至名裂的一天……
文彦博的呼吸急促起来,过一会儿才艰难道:“其实不是这样……知子莫若父,铭义那孩子孝顺、聪明、执着,若是举家皆亡仅留下他地话,他一生都会陷进无休止的复仇中,很可能将我文家最后一丝苗裔也葬送了。”
说着艰涩的笑一声,轻声道:“而铭礼则不同,他贪生怕死、胆小懦弱,若是可以苟且偷生,定然会小心翼翼的隐姓埋名……虽然有些羞耻。但好歹能把我文家传下去。”
文庄太后微微动容道:“看来你早已深思熟虑,我答应了。”
文彦博闻言一躬到底道:“多谢太后垂怜,老臣告退,咱们来生再见吧……”说完这句话,他的身子佝偻的更厉害,人也显得瘦小了许多。
望着他萧索的身形。文庄太后的心弦一松,终是忍不住轻声道:“其实你可以暂且留在宫中,没有人能带走你地。”
文彦博感激的笑笑,摇头轻声道:“我已经快六十地人了,元神涣散、油尽灯枯,怎能抢占儿女们的生机呢?”
文庄太后深深看他一眼,疲惫的点点头,挥手道:“一路走好。”
文彦博整整衣襟。清声笑道:“太后娘娘无须挂怀,老臣权势滔天二十年,享尽了这人间的荣华富贵,早已经了无遗憾了。文庄太后没有再说话,定定地目送着他离了慈宁宫,才满怀疲惫地轻叹一声,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起身。仇老太监赶紧上前搀扶。老太后一边向里走,一边苍声问道:“你说佛经上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到底是不是真地存在?”
仇太监想了想,嘶声道:“老奴觉着大抵是存在的,要不阴曹地府、十八层地狱不成摆设了吗?”
文庄太后闻言微微一愣,旋即颔首笑道:“你这老东西,看事情就和别人不一样。”仇老太监刚要凑趣几句,却听老太后幽幽道:“若果真如此,那我一定是要下地狱的。”
仇太监摇头笑道:“说谁下地狱也轮不着您老呀,大秦百姓可都说。您就是当今的活菩萨啊。”
文庄太后摇摇头,轻声笑道:“老身骗得过世人,骗不过鬼神,纵是万家生佛又有何用呢?”
仇太监乃是文庄太后地贴身老太监,对太后往昔的事情一清二楚,是以太后一直没有放他离开慈宁宫,怕的就是他到处『乱』说。他听了文庄太后此言,自然更能体会她现在的心情,沉『吟』半晌,才轻声道:“为了活下去。也说不上谁对谁错来。”
文庄太后点点头,喃喃道:“但现在无所谓了,因为我活不活下去,对秦家的影响已经不那么大了仇太监闻言惊惶道:“太后,您可是老秦家的定海神针。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文庄太后不禁莞尔道:“说什么呢。老身又没活腻了。”仇太监忙陪笑道:“那是老奴听岔了。”刚要再掌两下嘴讨个欢喜,却听老太后阴森森道:“就是死。也要拉上李浑那条老狗,为我的乖孙扫平道路。”
老太监打个寒噤,将文庄太后扶进了寝室之中,赶紧岔开话题问道:“您说文丞相会不会去找李……老狗?”他担心文彦博会为求苟全而依附于李浑旗下。
“不会。”文庄太后斩钉截铁道:“若是甘居人下,他文彦博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一步了。”
老太监默然。只见老太后提笔在纸上写下几行字,又将其装进信封中,沉声吩咐道:“你拿着我地玉牌出宫,再将这封信送给雨田,若是他答应,便把文铭礼送出城去。”
“若是不答应呢?”老太监听出了太后语气中的不确定,遂惴惴问道。
“听天由命吧……”老太后闭上眼睛,喃喃道:“一个王者,不应该听从任何人的指示,他该让自己的心来决定方向。”
老太监领命退下后,老太后吹熄了灯,房间中陷入一片黑暗。-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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