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秦雷干脆的答应下来,便捡块干净的石头坐下,轻声吩咐道:“小剑,你先去吃饭吧。”公孙剑赶紧收拾起家伙,躬身告退了。
公良羽斜靠在一块大青石上,找一个舒服些的姿势固定着,务必仔细的端详着秦雷道:“我们见过三次,你每一次都如脱胎换骨一般。”
秦雷寻思一会道:“我只记着有两次,都是在中都,一次是在太子府,另一次是在玉带河上。”觉着也该给公良羽一个评价,便搜肠刮肚道:“两次见你,都是一般的风骚。”
公良羽微微摇头道:“不,我们第一见面,是在齐国,你还跟我说过话,难道你忘了吗?”
秦雷茫然道:“唉,年纪大了,开始选择性失忆了。”
“在你遇刺的前两天,你在院子里,我在墙上。”似乎对此很在意,公良羽认真提醒道:“你问我,怎么才能学会爬墙。”
‘原来是老子来之前的事儿啊。’秦雷道:“我遇刺的时候脑袋受伤,然后便失忆了,之前的事情一点也记不起来。”
公良羽意外的看着秦雷,良久才喟叹道:“你也不必想起从前,因为那时候的你胆小萎缩、软弱可欺,让人十分的瞧不起。”
秦雷轻笑道:“看来我还得感谢你行刺呢。”公良羽提起那时候的事,便是承认自己乃是行刺的主谋。
公良羽摇头叹息道:“我一直搞不明白,为什么那次没有杀死你呢?据我的手下说,你先是昏死过去,然后再醒来时,便变得勇猛无比了。”
秦雷挠头笑道:“确实不好解释这个问题,你就当我鬼上身了吧。”
见他不肯解释,公良羽苦笑一声道:“若不是这个意外,你早就死去了,我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秦雷无所谓的笑笑,沉声问道:“那两箭都是你射的吧?”
公良羽点头道:“不错,可惜你命大。”
“第一箭为何没有箭头?”秦雷终于问出在心里憋了好几年的问题。
“我是要提醒你,我会用箭射你的。”公良羽突然呲牙笑道,他的脸上虽然满是血污,但仍能依稀看到昔日的风流:“你不觉得那样很帅吗?”
秦雷无法理解道:“你为何那么执着的要杀掉我?”
“因为我看到了你的强大。”公良羽略带嫉妒道:“你离开上京时,我并没有想要你的命,之所以用无头箭射你一下,只想提醒你前路凶险罢了。但是一路上暗中窥伺,我看到了你是如何收买人心、提振士气、训练手下、指挥作战的。从那时起,我便确定,你将会搅乱这个世界。”
“我不能容许这种情况发生,”公良羽的情绪突然十分激动,声音也变得激动起来:“那应该是我的角色,你抢了我的戏!”
秦雷缓缓摇头道:“这世界很大,舞台很宽,难道还容不下你我吗?”
“呵呵……”公良羽惨笑道:“你是胜利者,当然可以这样说了。”
“我不是胜利者,”秦雷摇头道:“也许我的下场,比你还要惨。”
公良羽默然,他对秦雷面临的境况,还是非常的清楚,不由叹道:“其实我们很像的……比如说,都被父皇所利用,都不受父皇待见,都不甘心接受别人强加的命运,都想要在这个世上做一番事业。”说着,他神经质的伸手指向秦雷道:“唯一的不同是,你还有可能成功,但我已经彻底失败了。”
他的神情变得萧索无比,双目垂泪道:“我曾有万丈豪情,也曾周旋于诸侯之间,也曾玩弄公卿于鼓掌之间,一度以为天下英雄皆在我的算计之中。”公良羽双手紧捂着连,闷声泣道:“但是我错了,当我算计别人的时候,我也落进了别人的算计中。自始至终,我都是个笑话。我拼命想得到别人的尊敬,却只换来一次次的羞辱……师傅将我逐出师门,父皇下旨不许我觐见,兄弟们把我当成怪物……”
公良羽惨笑连连,声音如夜枭般瘆人:“我只是想赢,想得到尊敬,那有什么错啊!为什么要如此折磨我!”
看着他这幅模样,秦雷心头突然升起一丝明悟:这个人再也不能站起来了,不止是生理上,也包括精神上。明白这一点,他突然失去了谈话的兴趣。
“答应我一件事。”看着秦雷萌生去意,公良羽突然沉声道:“灭掉楚国吧!”
“为什么?”秦雷奇怪道:“你好歹是楚国的皇子,是它给了你一切,没必要如此恨它吧。”
“不!”公良羽双目通红的嘶吼道:“它只带给我耻辱和痛苦,没有别的!”说着一指北方,那里是神京城方向,他咬牙切齿道:“自从我出生那天起,就注定要比别的兄弟卑贱,他们可以开府读书,前呼后拥,受尽所有人的尊敬和谄媚。而我呢,整个童年都与我的母妃住在偏僻的冷宫之中,除了几个宫人之外,再也见不到一个人,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我十四岁!”
“为什么?”秦雷轻声问道。
“因为我的母妃是一个卑贱的宫女,”公良羽面目狰狞道:“而我只不过是一次发泄兽欲的产物!”
秦雷默然,他知道宫里讲究‘子凭母贵’,如果后妃的出身不好,生的孩子也无法得到应有的尊重。
“在宫里时,我曾经无数次哀叹自己的悲惨童年。但这些年下来,我才发现那十四年才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秦雷从地上拾起酒囊,再一次递给公良羽,他还是拒绝:“我痛恨喝酒,以及喝酒的人!”秦雷刚要仰头灌酒,闻言只好放下酒囊,讪讪道:“我看看里面还有没有。”
“虚伪!”公良羽毫不留情的揭穿道:“跟我那帮禽兽不如的兄弟一个德行。”
秦雷恶狠狠的喝一大口酒,吐口气道:“舒服……”这才本着八卦胜于一切的心理,很认真道:“你兄弟又是怎么得罪你呢?”
公良羽闭上眼睛,不去看他气煞人的样子,面无表情道:“在我十四岁那年,必须搬出内宫,独自开府了,但父皇给得钱,压根就不够买下任何一处府院的。”
“这时二哥叫我去他府上暂住,我那时天真,只道他一片好心,便欢天喜地的搬了过去……谁知那个禽兽,压根就没安好心。一天晚上与我同宿,便连哄带骗取了我的后庭,自此夜夜与我同宿。却被他的王妃告到了父皇那里,结果父皇不分青红皂白,便将我打一顿,又发配出京,到终南山跟着师傅学习。”
“等我五年后回京省亲,却发现母妃已经逝去多时了,柴叔告诉我,她是被太子酒后奸淫,才自缢身亡的。”公良羽的手指深深嵌入土里,咬破嘴唇道:“我去找父皇主持公道,谁知他还是不分青红皂白,又把我打了一顿,撵回了终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