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则十日、慢则半月吧。”馆陶轻声答道:“放心吧,王爷说过世上最贵的就是人才。”
说话间到了大门口,就听着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两人不由齐齐循声望去,便见着一队金甲御林举着数面火红的大旗在大街上驰骋。
看到那猎猎招展的红旗,两人的心猛然收缩,面露狂喜道:“大捷!”
大秦尚武,禁军多是京中子弟,是以无论于公于私,京中民众对国家的战事都要比外省的百姓更关注。每逢战事便有数不清的老百姓去兵部门口等消息,弄得历任兵部官员们进出都不方便,自然不胜其烦,却又不好驱赶这些军人家属。到文帝时期的一位尚书终于忍不住上书,请求将战役结果全城通报,以安民心。
文帝乃是位宽厚爱民的皇帝,便准了兵部的请求,并与中都百姓约定,若是获胜,便会在城中打红旗,红旗越多,便越是大胜;若是战败则打黑旗,黑旗多则败得越惨。自打那以后,变成了传统,百余年间不曾改变。
是以当焦急等待中的京城百姓,突然看见那一片迎风飘扬的红旗,一下爆发出来的激动也就可想而知了。一个个丢下手中的活计、跑出临街的店铺,定定的望着已经到了远处的红色,过了良久才声嘶力竭的大吼起来:“大捷!大捷啊!”便手舞足蹈、如癫似狂的跟着那报喜的马队,一边跑一边大喊道:“天佑大秦,吾皇威武!!”
这声音惊动了许多没见着的百姓,纷纷冲到大街上,待问明了情况,便跟着大喊大叫起来。
人流越汇集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响亮,没用多长时间,整个中都城便彻底沸腾起来、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音响彻云霄。不论贫富贵贱,人们都朝一个方向汇聚而去,那就是位于西城的宝刀大街……上的兵部衙门。
兵部尚书要调配军需后勤,所以李清没有随御驾出征。虽然跟老秦家很不对付,但此时共同对外才是主旋律,因此他还是很高兴的。将写好的捷报看了又看,这才咂着嘴让手下官员贴到门外告示班上去。
几个官员便欢天喜地的捧着捷报往外走,却发现根本出不了门……大门已经被狂喜的百姓彻底堵塞了。
几个官员只好找来梯子,爬到了墙上,往外一看,好家伙!不光是宝刀大街,还有邻近的大街上,只要是目力所及的范围,便是一片乌压压的人头攒动!
‘不会是满城的百姓都往这儿来了吧?’官员们心道。
看着有兵部官员上了墙,人们纷纷叫嚷道:“捷报!捷报!捷报!”却只见官员们嘴巴一开一合,却什么也听不见……
喧闹的人群这才安静下来,几个官员便齐声高唱道:
“前线发中都捷报:英明神武世宗烈皇帝陛下,亲率四十万天兵,与齐酋赵无咎之六十万贼寇会战于中原大地。陛下擂鼓激励、众将奋勇争先,经大军浴血奋战,斩首十四万,大破齐寇于洛水原上。敌寇望风披靡,我军乘胜追击,现已尽收失地,兵陈虎牢关下!破关制敌!指日可待!”
“万岁!万岁!万岁!”百姓们真心实意的高喊道。虽然对皇帝的印象一直不咋地,但击败百战百胜公的荣耀,足以使其形象翻天覆地。
接下来的日子,前线的消息逐渐传来,那场令秦国人狠狠吐一口恶气的战争,也轮廓清晰起来。人们终于知道了是成亲王三战三捷,并率先攻破了齐军大营,最终导致了齐军的大败亏输,不由热火朝天的议论起这位极富传奇色彩的‘抢亲王爷’的勇武强悍来。
比起已是老朽的皇帝陛下,成亲王这样风流倜傥的少年英雄自然更符合百姓们朴素的审美观。在一些人的推波助澜下,传的是神乎其神。几乎是一夜之间赞颂殿下功绩的各种唱曲、评书、大鼓、戏剧,便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风头直接盖过了皇帝陛下……
人们说王爷用兵如神、料敌先机,奔袭七天七夜,阻止了赵无咎占领崤山的企图,迫使他们不得不退回平原,接受极端不利的决战场所。
人们又说在决战中,齐军摆下武钢车阵,大秦将士的轮番攻击受阻、死伤惨重。王爷按捺不住身先士卒,铁枪连挑十八辆武钢车,破了齐国的无敌车阵,这才将齐军彻底击溃。
人们还说,赵无咎是蚩尤转世,施展妖术用三昧真火来烧大秦的王师;而王爷是吕洞宾下凡,招手引来洛河之水,熄灭了妖火……这个比较玄幻,却是大家伙最爱听的。
反正不管是真心赞颂也好,还是别有用心也罢,总之一个智勇双全会仙术的光辉形象便树立起来了。
没过几天,立秋的日子到了。
太监们趁夜将栽在盆里的梧桐移入殿内,等到第一缕阳光升起的一刻,太史官便高声奏道:“秋来了……”奏毕,梧桐应声落下一两片叶子,以寓报秋之意。
望着那飘飘落下的第一片树叶,老太后苍生叹道:“唉,多少次落叶,多少次轮回,也不知还能否看到下一次……”老态龙钟的仇太监将她从安乐椅上扶起,咳嗽几声道:“太后肯定是要长命百岁的。”
文庄太后缓缓摇头,轻笑道:“活那么长干什么?”看一眼身边的老太监道:“寂寞啊……”
仇太监心中黯然,他知道去岁发生的事情,对老太后打击很大……虽然与文家没什么感情,但那毕竟是她的根啊。从那以后,老太后的精神便一天不如一天,且再也不避讳生死了。
仇太监暗暗担忧道:‘这可不是好现象,年轻人靠气活、老年人靠念活,要是没了想念,身子会很快垮掉的。’便转个话题道:“您不是说要看着成亲王接过衣钵吗?那怎么也得十几二十年后的事情,您可得好好的保养着呀。”一个甲子的交情,让他不用太避讳,说着咯咯笑道:“老奴可听说外面已经把殿下传成神仙一样的人物了。”
听他提到秦雷,老太后的脸上露出丝难得的笑意,轻声道:“给我把金钱拿来。”
老太监诧异道:“你不是说我命由我不由天,早不算卦了吗?”
文庄太后摇摇头道:“也许是关心则乱,最近老做噩梦,算算也好踏实点。”
仇太监赶紧把金钱取来,又给老太后打水净手。
“就算算战事如何吧?”太后轻声道,说完便将那金钱洒出,得了‘上兑下坎’,不由面色一变,喃喃道:“泽水困卦像?”又拿起金钱连掷了两次,结果都是‘上兑下坎’一时竟木然了,仇太监叫了好几遍都不说话。
仇太监又问了几遍,老太后终于回过神来,朝他摇摇头,便颤巍巍进了静室,默默祷告起来。
仇太监再去看那金钱,却发现已经被老太后彻底拂乱了。但他还是记住了那几个字,匆匆的出了宫门,含住正要离去的太史公,将他拉到一边,小声问道:“‘上兑下坎,泽水困卦像’是什么意思?”
太史公听了也是面色一变,连声问他是谁算的,仇太监不耐烦道:“你说说就行了,问那么多干什么?”
太史公摇头不已,但还是实话实说道:“困卦坎在兑下,河泽无水。浴室穷困、危机,遭遇艰难,灾难病痛齐致,毁灭性的灾难……”
老太监顿时见汗,口干舌燥道:“这玩意儿谁算都准吗?”
“当然不是。”太史公摇头笑道:“非得有高深造诣才行……”
老太监拍拍胸脯,刚要松口气,却听那说话大喘气的家伙满是崇敬道:“整个中都城中也就是两三人算得准,但要说厉害的,还是咱们圣皇太后娘娘。”
仇太监泥塑在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