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显然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此时倾泻出来哪是个太平王爷可以招架的?只见融亲王面如土色,根本不知道从何反驳。
上官云鹤冷哼一声不再理他,朝皇帝拱手道:“陛下明鉴,虽说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但普天之下却是王土!整个大齐的国土都是您的,现在国家有困难,平民百姓已经被榨干,微臣只是请那些‘王臣’把应交的交上,这不过是皮毛尔,并不会损害他们的根本。”
沉默许久,兴化帝才缓缓道:“丞相不怕被这些人忌恨?”上官丞相不愧是久经风雨的老狐狸,点醒了皇帝,那些人是在偷你的钱呢。果然一招奏效。
听皇帝这样说,上官丞相心口的大石终于落了地,他知道皇帝终于还是站在了自己这边。长舒一口气,眼皮低垂道:“既然选择了为陛下尽忠,老臣便不再计较个人的荣辱祸福了。”说着抬眼望向皇帝道:“只求陛下看在微臣肝脑涂地的份上,不要让寒家绝后。”
兴化帝听丞相在交代后事一般,神色一凛道:“相爷放心,你公忠体国、诚心用事,朕不会再让人中伤你了。”说着对边上的黄太监道:“拟旨,赐上官丞相尚方宝剑,但凡再有诋毁新政、诽谤丞相者,三品一下官员,先斩后奏!”
“谢主隆恩。”上官云鹤赶紧叩拜道。
“希望百姓和官绅都不要太辛苦,”兴化帝一脸悲天悯人道:“都是朕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圣上仁慈。”上官丞相恭声道:“只要大齐能撑过去,把这一仗打赢了,我们再慢慢补偿他们就是。”
“如此甚好,辛苦丞相了……”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抱着尚方宝剑,上官云鹤从万寿宫出来,看着天上的月亮,心中浮起的是这样凄凉的诗句。
皇帝是同意他继续变法了,却没有明发圣旨,严禁朝野非议变法。却给他一把尚方宝剑,让他看谁不顺眼砍谁。对于皇帝的那点小算盘,上官云鹤心里十分清楚,就是把他这一国宰相当成个尿壶,现在救急就难,到时候再一脚踢开,不沾一点臊气。
这不是既想当婊子、又要立牌坊吗?
可就算是明知如此,还不得一样去干?这么大个国家,总要有个肯担当的吧?
老丞相深深叹口气,把目光投向遥远的南方,喃喃道:“老赵啊老赵,这一仗你可无论如何都要赢啊……不然我的死期就不远了……”
同一片星空下,仿佛心有所感,赵无咎抬头北望,眉头却拧成了个麻花,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被耍了……那个秦雨田先摆出一副愣不要命的架势,迎着头往几十万大军上撞,还借着东风乱拳打死老师父,让他吃到了平时第一场大败。
换了谁也得相信,士气大涨的秦军肯定要高歌猛进,过关斩将,一路往朝歌去了。赵无咎也深信这一点,所以他急令朝歌战线的水陆两军,不惜一切代价,阻击秦军于淇水之南,等待他率领重整后的大军,截断其后路,将其一举歼灭。
可谁成想那为了回国不要命的狠角色,突然变得如泥鳅一般,到了牧野城便不再北上,而是一路向东,杀进了齐国的腹地,见人就杀、见庄稼就烧,直接改行当起了强盗。一连半个月时间,扫荡了七个产粮大府,焚毁新旧粮草近千万石、城池五十余座,至于村落、乡镇更是不可计数。
赵无咎记得,上官丞相在上封信中说道:‘数年新政成果,竟被一朝焚毁,国力民力何止倒退五年!是可忍,孰不可忍?’看见没,老丞相都忍无可忍了。
但赵无咎不敢命令各地驻军抵抗,因为那群强盗还有一个身份——秦国最后的二十万精锐骑兵!其战斗力和机动能力都是当世首屈一指的。就凭那万八千的驻防军队,还不够给人家塞牙缝的呢。
赵无咎很清楚,不用大兵团包围,消灭或者重创那支秦军,根本无从谈起!
而对方的统帅、那个秦雷秦雨田,显然在之前被严重低估了。在他的指挥下,秦军仿若动于九天之上的蛟龙,根本不知道下一个目标会是哪里,在这种情况下,又何谈围歼呢?
因此他严令各州各府各县,只要接到警报,便全部收缩进城池中,凭借坚城高墙,来抵御秦国的铁骑,就算粮食没收完也在所不惜。绝不能像之前那样,为了抢收那点粮食,被秦军堵在城外,各个击破了。
结果几十万大军就眼睁睁的看着秦军在境内肆虐,却按兵不动。
他忍得住,可手下却已经沸反盈天了,就连素来沉稳的武之隆也凑过来请战道:“大帅,部队已经修整完毕,战力也基本恢复,将士们听说家乡遭到蹂躏,都憋着劲儿要报仇呢,军心可用啊!”
赵无咎苦笑一声,收回凝望的目光,轻声道:“牧野原一败,让秦军两股势力合流,我们就丧失了主动,现在只能静观其变、等他们闹腾够了,自然会回来的。”
“就这么等下去?”武之隆面色凝重道。
“对也不对,”赵无咎沉声道:“老夫要看看南方的情况,根据可靠情报,秦国皇帝并不在秦雨田的部队里。”说着压低声音道:“而且也没有回到虎牢关。”
武之隆难以置信道:“大帅的意思是?”
“等!”赵无咎坚决道:“等得到秦国皇帝的确切下落后,再决定是北上还是南下!”
武之隆终于被说服了,缓缓的点头,叹口气道:“只是苦了我大齐数百万黎民。”
赵无咎神色平静道:“任凭他气焰再嚣张,也不过是群流寇而已。还有几天秋收就完了,到时候坚壁清野、收缩入城,秦军自然就待不住了。”
这话说的轻松,可是背后又蕴藏着多少无辜百姓的血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