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的国君们,从武王开始到先王,就没有一个是脾气好的,也完全不喜欢公族和卿族绕过他们做任何决定。
在楚国甚至有公族因为在朝堂上公开反对楚王的决定,被楚王亲手斩杀的先例。
渚宫里的楚王虽然还年少,但是到底是有先王的血统,脾气再好,也有限。竟然不但不发怒,反而不放在心上。委实让他想不明白。
屈襄听后沉默了一下,“国君年岁还小,脾性还没有显露出来。若敖氏如此做派,等日后再看吧。”
今日关于派兵的事,公室和卿族们已经争论了一整天,依然没有结论。不过应该也托不了多久了。
“也不知道是谁带兵。”
“此次应该还是若敖氏的人带兵。”屈襄说着,看到屈眳眼底的光,“你还不到能够随军出征的时候。”
屈眳一愣,他的确是想要这次跟着援军一道出征。听到屈襄这么说,他压下心头的不甘,应了下来。
屈眳回宫邸之后,随意的沐浴擦身之后,摊开手臂倒在床上。
竖仆从外面进来,见他躺在床上闭眼小憩,放轻了步子,就要出去。在此刻屈眳睁开眼,“回来。”
竖仆慌张的站在他面前。
屈眳不说话,看着站着的竖仆,竖仆恭谨的跪下来。
“今日苏己的心情还不错,甚至还排了个新舞。”
半夏在郢都到底是一个人,形单影只,再加上前段时间生了一场病。屈眳担心有人会背着自己对她不敬,所以让人说一说她一天里都做了什么。
这个也算是报答她的恩情。
屈眳听竖仆这么一说,顿时有些啼笑皆非。
她排舞?能排出甚么样的舞来?
他不禁有些好奇。
屈眳看的出来,半夏对乐韵格外的敏感,也不知道是天生,还是在母国的时候,有人精心教导。
他在外面累的喘气的功夫都没有,明里暗里都是劳神费心。她倒好,还能排舞。
屈眳一条手臂枕在脑袋下。
她行事随心所欲,他也不管束她。一来,她几次救过他的性命。二来,她在楚国自由惯了,就会明白中原周礼多束缚人,到时候说不定也就不想回去了。
半夏目瞪口呆,她愣愣的看着屈眳。
屈眳没有丝毫和她说笑的模样,两眼沉沉。容不得旁人对他的话语有半点怀疑。
“我……”半夏张了张嘴,“有人要我入渚宫?”
“嗯。”屈眳点头,见她目光有些闪烁。他又解释,“这次不是父亲的意思,而是成氏的人不知从何处得知苏己的事,在太子面前提了你。”
屈眳见她露出惊讶的神情,“你在宫邸里,想来是不知道,最近几日国君身体欠安。渚宫中的巫族用尽了各种办法想鬼神祷祝,但现在来看,他们的祷祝并没有甚么用处。”
半夏听得满心无语,生病了当然就得看病吃药,找几个跳大神的又有什么用?只会耽误病情。
而且找她,她又不会看病。
“你会上通鬼神,他们的意思,是想让你与鬼神说情,让作祟的江神不要再侵扰国君。”屈眳多解释了一句。
楚国的巫风远远要胜过其他诸侯,屈眳料想她应该不知道。
半夏听后,满脸难以置信,她乖乖坐在那儿,轻轻嘟囔了一句,“已经有人盯上我了,难道不是更应该离开么?”
半夏想不明白,既然她都已经被人盯上了,那就更应该跑啊。不知道的话也就算了,既然已经知道了,还不快点跑?难道要等着人来打她主意吗?
屈眳被她这话哽的差点说不出话来。
她平日里话语也不多,和他说话的时候,更是露出点害怕,他说几句,她嗯几声就表示知道了。
现在竟然还反过来把他给堵的无话可说。
“苏己这么想走?”屈眳沉下脸来。
半夏一听,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妙。她赔笑连连摆手,“自然不是。若不是吾子,我此刻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这话她说的真心实意,那双漂亮的黑眼里泛着朦胧柔和的光。
美人在皮也在骨。半夏就是皮骨皆有的美人,现在她还年轻,虽然她年纪可能对这儿的人来说有些大,但她生的却要比绝大多数人要细嫩白净的多,这让她的容貌加成了不少。即使比不上十三四岁豆蔻少女那么稚嫩,但略成熟的风情和完全没有褪去的清纯融合,酝酿出别样的引人注目的美色。
这姿态平复了少年的不满。
“现在外面太乱了。”屈眳放缓了语气,“苏己等等吧。”
半夏轻轻嗯了一声,点点头。
左右她也没有别的去处,至于去卫国找父母就更别提了。她老家都不是那里的,去那里能找到她父母才怪了。
她想要去一次云梦泽,看看自己来的那个地方。
半夏小心的觑一眼屈眳,目光正好和他对上。
十五六岁的少年生的浓眉大眼,目光炯炯。他长得是真挺不错的,哪怕年岁还不大,但已经显露出不凡的气度了。
“……我……”半夏小心开口。
“苏己还有事?”他问。
“我可以去云梦泽看看吗?”半夏仔细端详着他的脸色,“我一直想去那个地方……”
她看到屈眳投来的不解的目光,“如果不行就算了。”
“不是,不过眼下因为郢都内事务太多,就是我也抽不出空闲来。”屈眳并不是拒绝她,“只是云梦泽离郢都有段路程,苏己能受得住车马颠簸吗?”
他当初把她从云梦泽里带出来,她一上马车,就吐的不行。一路走的颇为辛苦。
“受得了!”半夏慌忙点头。
屈眳定定看了她一会,见她用力点头,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环视左右,屋舍里头已经大变样,和之前的朴素完全不一样了。他目光落到她身上,领口的衣襟露出一点白色光泽。
“苏己。”屈眳唤了声,半夏抬头。
两人眼睛一对上,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顿时气氛诡异的沉默下来。
没人说话的时候,很尴尬,尤其她还没有手机给她转移注意力,她眨眨眼,“对了,我之前在宴会上,怎么没见到你们家的女眷啊?”
屈眳有些意外,他看她的目光里有些古怪。
半夏立刻解释,“我,我不是……”
“我母亲已经不在了。”屈眳不知道半夏为何想要知道这个,但还是说了,“其余庶母,父亲为了表示对苏己器重,不让庶母出席。”
嫡庶尊卑,在楚国还是存在的。正经宴请客人,既然没有嫡妻,那就让男主人亲自招待,不必让侧室在一旁。
半夏听了他的解释满脸恍然大悟。
她回看屈眳,见着他直直看着自己,又坐回去。
屈眳站起身来,“既然已经把话给苏己说完了,我就告辞了。”
说着,他起身往外走。
半夏赶紧起身相送,送到门外,一直到屈眳都走了之后。身后的侍女才怯怯的问,“苏己为何问少主那事?”
侍女指的是半夏问屈襄女眷的事。
半夏有些敛然,她只是没话可说了,又不好一直沉默下去,恰好她没见过这家女主人就问了。
“……苏己……”侍女看半夏满脸懵懂,嘴唇动了动。
一般来说,了解男子家里嫡母庶母如何,那都是要嫁过来的时候。避免新妇在夫家出错。
此话侍女附耳悄悄的告诉了半夏,半夏面红耳赤。总算知道为何屈眳刚刚很奇怪的看了她两眼。
屈眳他该不会误会吧??
半夏满脑子乱糟糟的。不过看屈眳的样子,他应该也没有误会,如果真误会了,也不是刚才那个样子。
这么想着,半夏原本尴尬的面色一下恢复,直接回房。现在天还没黑,还是很热。出来稍微动一下,就出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