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重要的是,阿德里安堡的奥斯曼土耳其宫廷也处于一片混乱之,对于当前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没能给它的忠实臣民提供任何指示或帮助——由于心狠手辣的穆罕默德二世苏丹,在登基的时候就溺死了他的弟弟,又几乎杀光了自己的叔伯长辈……于是,在他暴死于君士坦丁堡郊外之后,如今的奥斯曼土耳其皇族顿时变得形单影只,除了一位作为人质被扣押在君士坦丁堡的奥尔汗王子之外,就只剩了穆罕默德二世的几个孤儿寡母,找不出一个成年男丁,根本不可能压得住那些只以武力为尊的彪悍将士。
按照西方历史上的惯例,这种情况往往就是某位军事将领起兵谋反,推翻王室篡夺国家的前奏。
虽然碍于消息来得太突然、首都阿德里安堡情势不明和历代奥斯曼土耳其苏丹遗留下来的积威,周边地区诸位手握重兵的帕夏们(土耳其军事贵族头衔)暂时尚未轻举妄动,但是在貌似平静的表面之下,各种密谋和交易早已开始暗流涌动,仅仅是缺少一根合适的导火索而已。
——鉴于当前的状况,即使不考虑东罗马帝国的反攻,一场土耳其人内部的惨烈厮杀,也已经是不可避免、迫在眉睫的事情了,甚至就连奥斯曼土耳其这个国家会不会就此崩溃,恐怕也很难说——在过去的历史上,不知道有多少个曾经盛极一时的国家,都是因为没搞好继承权的问题,而导致了最终的分崩离析。
更要命的是,如果东罗马帝国此次出征阿德里安堡的目标,乃是扶持奥尔汗王子成为下一任的奥斯曼土耳其苏丹,并且这位在君士坦丁堡当了一辈子人质的奥尔汗王子,最后当真入主阿德里安堡,成功上位了的话。那么此时自发站出来抵抗,阻止皇帝和新苏丹进军的土耳其人,日后非但不会因为忠勇爱国而被褒奖,反倒会因为擅自对着新苏丹挥舞刀剑,而遭到极其残酷的清算——按照惯例,通常是满门抄斩……
所以,在这种局势混沌难辨的情况之下,散布在东色雷斯平原上的数万名土耳其人,多半都不约而同地固守城镇或堡垒,以求自保。只有寥寥几股数十人规模的土耳其骑手,在阿訇们的号召之下,对基督徒的队伍进行了几次袭击,且略有斩获,但由于人数实在太少,并未给东罗马帝国方面造成太大的麻烦。
另一方面,皇帝也很清楚自己手下都是一帮不可靠的二五仔和乌合之众,所以他的目标仅仅只有阿德里安堡,不愿意浪费时间在这些小村小镇进行纠缠——结果,这两边勉强倒也还算是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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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虽然迁居到色雷斯平原的土耳其穆斯林,对君士坦丁堡城外这一次不可思议的大逆转,普遍感到失魂落魄、如雷轰顶,但反过来说,穆斯林的噩耗就是基督徒的喜讯。
于是,在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带着一票乌合之众向阿德里安堡进军的一路上,原本世代居住于此的希腊基督徒们,纷纷前来跪拜在皇帝的双头鹰旗帜之下,自愿要求投军入伙。而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也很慷慨地用富余的缴获军械,把他们都武装起来,让这支“圣战军”犹如滚雪球一般,迅速膨胀到了三万以上。
——在21世纪,隶属于土耳其共和国的东色雷斯平原,早已被彻底伊斯兰化。从东罗马帝国时代残存的东正教信徒,基本上都被驱逐到了希腊控制的西色雷斯平原和北面的保加利亚。
但在1453年的这个时间点上,距离土耳其人渡海侵入东欧,还不过一个世纪左右,而土耳其人在此期间对色雷斯的统治,也是几经反复,并不稳定,所以当地的基督徒还是占了绝对多数。
虽然一开始被征服的时候,色雷斯地区的希腊人对于土耳其帝国应该并没有太多的抵触,对他们的宗教宽容政策更是颇为欣喜,甚至有很多基督徒认为奥斯曼苏丹的统治要胜过东罗马皇帝——因为前者的税率要温和许多。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少当地基督徒干脆皈依了伊斯兰教,以求在新的国度获得政治权利,但问题是,几乎所有的伊斯兰国家都有着同样的毛病——在一开始立足未稳的时候,他们会对治下的异教徒臣民采取宗教宽容政策,并且轻徭薄赋、安抚民心。可是国家一旦稳定下来,各方面明目张胆的限制和打压就会越来越多,外加各种专门针对异教徒的横征暴敛,越到后面越是让人无法忍受……别忘了,伊斯兰教的根本宗旨之一,就是“消灭异教徒,消灭异教徒,用一切手段更多更好地消灭异教徒”啊!
因此,随着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对东欧统治的日渐稳固,当地那些基督徒原住民的待遇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和绝大多数的伊斯兰国家一样,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同样也奉行“异教徒奉献金钱和劳役,穆斯林为安拉而战”的二元体制。为了应付连绵不断的对外战争,土耳其苏丹必须供养一支庞大的军队,并且从欧洲高薪挖角各类人才(譬如说那位天才铸炮师乌尔班),再加上土耳其宫廷挥霍无度的奢靡生活……很显然,这一切的开销,最终还得落到老百姓的头上。而迁居欧洲的少量突厥族穆斯林,又是奥斯曼土耳其的主要依靠力量,犹如满清的八旗子弟,必须加以优待——于是就只能从基督徒们的口袋里加紧搜刮了。
这样一来,作为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最主要的税赋来源和徭役的提供者,除了基本的土地税和人头税之外,色雷斯平原上的希腊人还要为自己的信仰而缴纳异教税。更要命的是,这笔异教税虽然最初很轻微,但如今却正在变得越来越沉重——尤其是最近的五年来,土耳其人几乎是连年征战,先是迎击西方十字军,然后出征阿尔巴尼亚,还要平定小亚细亚叛乱,最后又要huā费巨资铸造重炮,倾尽举国兵马强攻君士坦丁堡,此外,苏丹陛下还没忘了兴建一座奢华的宏伟宫殿……由此产生的巨大开销,说是金山银海也不为过。
因此,最近的这些年来,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境内的希腊人,正在慢慢失去原本的宽松待遇,逐渐开始饱受土耳其人的重税剥削与沉重劳役之苦,一些不堪忍受的村镇,更是已经开始群起而反抗。
而距离阿德里安堡最近的色雷斯平原,更是成了苏丹陛下搜刮物资和金钱的重点对象。色雷斯平原上的希腊人,为了这一系列旷日持久的战争,交了一次又一次翻着跟头上涨的异教税,承担了远比穆斯林更加繁重的徭役——目标却是协助异教徒毁灭自己的信仰圣地君士坦丁堡,心本来就多少有些疙瘩。
然后,这一切战事的结果,居然是土耳其苏丹遭了天谴,连同他的大军一起被愤怒的上帝出手干掉……对于色雷斯平原上的希腊人来说,这一“神迹”既是鼓舞人心的喜讯,也是令人畏惧的警告——既然连尊贵的土耳其苏丹和他的十四万大军,都在上帝的愤怒之下不堪一击,一夜之间尽数丢了性命。那么自己这些协助异教徒攻打主的殿堂,背叛了基督信仰的罪人,在主的面前又该承受怎样骇人的刑罚啊?
于是,看到这支乌七八糟的“圣战”队伍从家门前经过,为了避免良心上的不安,为了免于遭到上帝震怒严惩,为了不至于灵魂落入地狱受苦,当地人纷纷加入圣战队伍凑数,只求能在上帝面前“保平安”。
结果,在多方面综合因素的作用之下,这场原本应该像“穷人十字军”一样啼笑皆非的荒诞大游行,居然在沿途百姓箪食壶浆来迎的情况下,变成了一场势如破竹的胜利大进军……
眼看着阿德里安堡已经遥遥在望了,踌躇满志的皇帝陛下又收到了一则新的好消息。
“……你说什么?弗朗茨?阿德里安堡的土耳其人,居然在这几天闹内讧了?”
熊熊燃烧的篝火旁边,皇帝难以置信地望着负责情报队伍的国务秘书弗朗茨,连手的饼干掉到了地上都没注意“……他们难道不知道我军正在逼近吗?”
“……没办法,这就是奥斯曼家族的继承法。”弗朗茨耸了耸肩膀“……刚刚死在君士坦丁堡的那位苏丹,曾经公开宣布,凡是即位为苏丹之人,都应当处死自己的所有兄弟,以维护王位和国家的安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