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真微微冷笑,双手负后动也不动,似乎根本就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丁原见那六名女弟子的步法身形,修为个个恐不在自己与苏芷玉之下,放之天陆亦算一等一的高手,看来天一阁圣地之名果非虚传。
水轻盈注意到的则是那六名女弟子三前三后,布成两面扇形,正是天一阁的“海天剑阵”。所谓上为天,下为海,前为阳,后为阴,一旦发动风云变色威力惊人,更胜于碧落九泉剑阵。
苏芷玉见双方话不投机,巫婆婆挥手便布下剑阵,南海之行打一开始就坎坷难行,心中暗想:“娘亲为了爹爹背叛师门,天一阁的人记恨娘亲与爹爹也是应然。可事过境迁六十多年,这位巫婆婆的怒气仍是这么大,看来今天的事情难以善了。不晓得那位安阁主是否是位通情达理的高人,要是她能出面,或可有一线转机。”
楚凌仙一看要闹僵,急忙道:“三师叔请慢!弟子今日奉命巡游,路遇水仙子等人便上前拦截。水仙子言道欲向师门谢罪,并将所佩的四把仙剑交与弟子保管以示诚心,弟子这才领着他们前来,想禀报师傅,由她老人家发落。”
“谢罪?”巫婆婆尖声笑道:“说的漂亮,早六十年干什么去了,六十年后今天来谈什么谢罪?”
丁原见这老婆子不依不饶,堪跟曲南辛有一比,打心底就来气,朗声道:“苏大叔,水婶婶,咱们回去,小侄的伤势宁死也不求她们!”
巫婆婆白眉一耸道:“好啊,水轻盈,你果然别有它图。不妨告诉你,有老身在你就断了那些痴心妄想,今日这天一阁你半步也休想踏进!”
水轻盈说道:“三师姐,轻盈此来确有为丁公子求医之意,但请罪之心绝非虚妄,请您明鉴!”
巫婆婆将青木杖重重往地上一拄道:“废话少说,老身懒得听你这本门叛逆罗嗦。你想见安师姐,想为人求医,先过老身这关再说!”
苏真喝道:“巫婷芳,难道我们夫妇怕你不成?内子好话说尽,你却一味蛮横,老夫就算没有赤血在手,一样将你摆平!”
水轻盈轻瞥苏真一眼,缓缓说道:“三师姐,您不能见谅轻盈苦衷轻盈亦能明白。归根结底,是当年轻盈辜负了师傅她老人家的造就之恩。今日轻盈重返仙阁,甘愿领受所有责罚,只求三师姐成全让轻盈见上阁主一面!”
说罢,她面向天一阁盈盈跪倒,令苏真也措手不及。
巫婆婆一阵错愕,口气和缓了一些说道:“即便你假意乞怜,老身也不会心软。罢了,你们还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莫在此逗留!”说完青木杖一挥撤去了海天剑阵。
水轻盈并不起身,只继续恳求道:“三师姐,请您成全轻盈!”
巫婆婆皱眉道:“安师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况且现下本门的几位师姐妹正有要事商议,也抽不出身来管你的事情。你在这儿就是跪穿石板也不会有用,回去吧,否则休怪老身出手驱逐。”
丁原再忍不住,冲到水轻盈身旁想将她扶起,谁晓得水轻盈纹丝不动。丁原叫道:“水婶婶,你快起来!丁原一条破命死就死吧,你这样委曲求全简直比杀了我还要难受。”
水轻盈朝丁原微微一笑,似是宽慰,却没有说话。
苏真的大手握在丁原肩膀上,沉声道:“丁原,这是我们老一辈的恩怨,不关你的事。你水婶婶这一跪,为的是师门,所以即使是老夫也不能阻拦。”
丁原喉咙一热,望向苏真,见他眼中分明也是在极力克制着愤怒与痛惜,情不自禁仰天长啸,将满腔激愤发泄其中。他不能妄动真气,这啸声自不如往常嘹亮悠远,但依旧让闻者色变。
巫婆婆嘴唇一动似乎想阻止,可终究只冷眼旁观没有出声。
忽听山门中有一清冷的女子声音问道:“是谁在此放肆,扰乱仙阁清净?”她的话音平缓,却盖过丁原的啸声清楚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丁原只觉胸口一窒,仿佛被那话音重重击了一拳,一口气接不上来啸声嘎然而止。他暗吃一惊向山门瞧去,就见楚凌仙陪着一名雪衣妇人走下台阶,身后还跟着数名女弟子。
这雪衣妇人容颜端庄冷傲,生的甚美,头顶秀发盘成宫鬟,眉心一点朱痣。她两眼含霜,不怒自威,一派出尘之意。
水轻盈抬头望着雪衣妇人,露出惊喜道:“安师姐!”
雪衣妇人目光拂过水轻盈,眉头微锁冷冷问道:“你是谁,我何时有过你这么一位师妹?”
苏真心中激怒,哼然冷笑道:“好一个安孜晴,装模作样难为盈妹!若不是盈妹昨日一再恳求于我不可发怒出手,今天管你是什么三大圣地苏某一般的血溅五步。罢了,看在盈妹份上,老夫暂且再忍一忍。”
水轻盈听安孜晴说的毫不带感情,心头难受轻声答道:“小妹轻盈,拜见阁主。”
安孜晴望也不望水轻盈,寒声责问道:“三师妹,为何还不将他们拿下?”
巫婆婆似甚敬畏安孜晴,闻言低头答道:“他们四人的仙剑已被楚师侄收去,小妹若是出手怕有胜之不武。”
安孜晴怎不晓得这是巫婆婆的藉口,冷哼一声右手水袖飞出轻轻托起楚凌仙手中所捧的四把仙剑,再一引一送凌空推到水轻盈跟前道:“本座不认得你这师门叛逆,更不认得你身后的那个魔头。你即敢来南海,显是未将先师遗命放在眼中。本座蒙先师恩泽传以衣钵,自当体照先师遗命,以保仙阁声名不为宵小玷污!水轻盈,当年先师在世时许你为本门师姐妹中第一传人,且让本座看看六十多年后你长进多少?”
水轻盈动也不动,颤声道:“小妹不敢!”
安孜晴徐徐道:“先师遗命,由不得你。”
水轻盈道:“阁主若想杀轻盈,轻盈亦决不反抗。但轻盈有两事相求,请阁主应允。一是轻盈自知有负师门,更愧对先师,故此次前来想在她老人家灵前敬上一柱心香;再来就是这位丁公子身患奇症非天一阁圣术难以活命,也求阁主慈悲。若能了却这两桩心愿,轻盈纵死无憾!”
丁原大声道:“我不要她医治,什么天一仙阁,正道圣地,不过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安孜晴听到丁原责?眼皮也不抬一下,淡淡道:“丁公子,仙阁之中尽是女子,伪君子这三字未免有些不敢当。你是翠霞派弟子,你的病自由翠霞派救治,本座亦不会越厨代庖。这里是仙阁静地,切忌喧杂,本座与水轻盈说话更没有你插嘴的馀地。”
丁原刚要还嘴,苏真已开口道:“安孜晴,截止目前我夫妇二人忍气吞声只为求得天一阁的谅解,你却一再相逼欲置盈妹于死地。天一阁凌波九剑名动四海,云生水起诀威震八荒,老夫今日就来领教一二!”
“真哥!”水轻盈说道:“你忘了昨日的约定么,这里的事情就由轻盈应对,即使阁主要处置于我,轻盈亦是百死无悔。”
苏真高大的身躯如山站立,冰冷的眼神扫过对面的天一阁众多门人,就仿佛一座努力抑制熔岩喷薄的火山。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好,老夫就瞧瞧安阁主会如何处置!”
丁原此刻彻底醒悟,水轻盈与苏真此来竟是抱着必死之心,难怪起先不欲带着苏芷玉同行。水轻盈对于师门愧疚自然是原因之一,可如果不是为了医治自己的伤势,又何至于此?
他一生孤傲,不愿平白受人点滴恩惠。可从幼年起,苏真夫妇与苏芷玉不计回报得失屡次救助保全自己,甚至是以性命相托。这番恩情不啻山高海深,又教他如何自持?
一念至此,丁原狠狠盯着安孜晴,沉声道:“安阁主,你是海外高人,万众仰慕。丁原仅是个无名小卒,无父无母。可在丁原心中,你不过是个心胸狭隘,毫无感情的冷血老女人!丁原一生不愿亏欠任何人,更不会摇尾乞怜。大丈夫死则死耳,有何可惧?”
说罢咬牙逆运真气,体内的魔气与翠微真气同时奔流而出,经脉里一阵翻江倒海。丁原面色瞬间青紫,嘴巴一张怒溅一股血箭!
在场众人谁都没料到丁原竟如此刚烈,为不累及苏真夫妇不惜逆运经脉意图自尽。苏芷玉离的最近,惊呼一声:“丁哥哥!”再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一手抓住丁原,一手抵在丁原前心渡入真气。
可丁原体内两道真气已乱,苏芷玉急切间亦无法制止。丁原口中鲜血连喷,却目光炯炯死死盯着安孜晴。
苏真抢到近前,低声喝道:“玉儿,让爹爹来!”他的修为自非苏芷玉可比,奈何丁原心存死志发功极狠,苏真的真元注入后仅能保住心脉不被震散。苏真呵斥道:“笨蛋,你死了又有何用,还不快守住丹田!”
丁原转眼望向苏真,淡然一笑咽下一口热血喘息道:“苏大叔,你、你们的恩情——丁原,来、来世再报!”话没说完,人已昏了过去。
苏芷玉飞快的取出一枚无忧丹欲塞进丁原嘴里,可丁原牙关紧咬根本送不进口。苏芷玉只得撬开丁原牙关才将丹丸塞入。无忧丹入口即化,溶成一股甘甜的暖流顺着喉咙口流了下去,一条性命这才算暂时保住。
这一系列变故兔起鹘落,无论苏真夫妇与苏芷玉还是天一阁弟子无不动容,几名天一阁年轻弟子更是失声惊呼。
苏真面罩寒霜,凌空抓起赤血魔剑遥指安孜晴,一字一顿道:“安孜晴,老夫已失去耐心,是战是和凭你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