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预感到了什么,蒙虎强忍着眼泪,伏在父亲身边,使后者能伸手搂住他。
此时,就听父亲断断续续的叮嘱道:“你勇猛有余,智略不足,日后这方面要多向阿仲、阿遂请教……”
“是……”
“还有,照顾好你的母亲……”
“是……”
渐渐地,父亲的叮嘱声越来越弱,最终,消失不见。
此时,蒙虎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伤,伏在父亲胸膛上嚎嚎大哭。
而与此同时,蒙仲已在几名族人的指引下,来到了滕虎被关押的地方。
那是一个木头打造的牢笼,滕国的君主滕虎,此时就倚着牢笼躺在牢内,在听到有人靠近时的脚步声时,转头瞧了过来。
“你……是来看押我的兵卒么?”
瞧见蒙仲这年仅十四岁的少年,滕虎好奇问道。
听闻此言,蒙仲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我是来取你性命的人。”
说话时,他仔细打量着滕虎,只见滕虎面色发白,几无血色,想来也是因为流血过多导致。
“喔?”
滕虎脸上闪过几丝惊讶,在摸了摸简单包扎过的后脑勺后,虚弱地笑道:“为我包扎的士卒曾说过,会有人来取我的性命,我此前还以为是你们宋国的君主戴偃,却不想竟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娃娃……”
说罢,他上下打量了蒙仲几眼,调侃道:“景敾老儿允许你来杀我么?我还以为他会用我向宋王邀功……唔,你知道我说的景敾是何人么?”
“军司马景敾,我知道。”蒙仲平静地说道:“那位军司马已默许由我来处置你……因为惠盎是我的义兄。”
“惠盎?”
滕虎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奇,旋即看着蒙仲淡淡说道:“宋王偃身边的重臣,原来如此,看来你并非寻常人。”
说罢,虚弱的他换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躺下,随意地说道:“还不动手么?”
蒙仲默默地看着滕虎,最后索性隔着牢笼在滕虎面前坐了下来。
见此,滕虎心中闪过几丝惊奇,在上下打量了几眼蒙仲后,忽然问道:“你有什么亲人,是死在我手中么?或者死在我滕国的兵卒手中。”
“是我的亲兄长蒙伯,被你亲手所杀。”蒙仲平静地回答道:“那是在两年前,我的兄长服役参军,跟随王师前来攻打滕国,那时,我的兄长才十五岁,即将定下一门婚事,对方是华氏一族一名叫做「妤」的女子,虽然我没有见过,但据说是一位很温柔、很美丽的女子……”
“华妤?”滕虎念叨了一声,点点头说道:“听上去,确实是一个婉约贤惠的女子的名字。”
说到这里,他目视着蒙仲,好奇问道:“为何告诉我这些?”
“难道你不想知道死在你手中的,究竟是一些什么样的人么?”蒙仲反问道。
“……”滕虎深深看了一眼蒙仲,旋即摇摇头说道:“毫无意义。……对于你来说,那是一位好兄长,但对我来说,那就是进犯我滕国的敌人,我不会因为杀了他而感到有丝毫的罪恶。为了保护我的子民,我会杀死所有进犯我国的敌人,哪怕是像你这么大的孩子……”
“但你还是失败了。”蒙仲平静地说道。
滕虎闻言面色一滞,仰头看着即将暗淡的天空,喃喃说道:“是啊,我失败了……”说罢,他转头看向蒙仲,正色说道:“但即便如此,我滕国依然不会屈服。我也有两个弟弟,一个叫做滕耆,一个叫做滕昊,我曾对他们言,若我战死,他们便是滕国君主,我滕国,永远不会向宋王屈服……”
说到这里,他忽然意识自己面前的只是一名十几岁的少年,便自嘲地摇了摇头:“嘁,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呢。”
就在这时,营地里响起一声哭嚎,那是蒙虎的声音。
听到这一声哭声,蒙仲黯然地垂下了头。
见此,滕虎好奇问道:“又有你熟悉的人死去了么?”
“是我蒙氏的家司马蒙擎,是我的族叔,也是擒住你的人。”蒙仲回答道。
“原来是他。”滕虎闻言愣了愣,旋即称赞道:“那可真是一位猛士啊,了不起的家伙!”
说着,他再次换了一个更轻松的姿势,旋即用越发虚弱的语气提醒蒙仲道:“还不动手么?再不动手,你就要错过杀死你杀兄仇人的机会了……”
蒙仲目视着滕虎,缓缓抽出了腰间的利剑,但最终,他还是将抽出的剑又放了回去。
看到这一幕,滕虎眼中露出几许异色。
“愚蠢。”他仰望着夜空,喃喃说道:“像你这样的人,本不应该踏足这样无义的战争……然而,被牵连的又何尝只有你与你的兄长呢?……这该死的世道!”
渐渐地,他的眼眸失去了生气。
宋王偃三十二年九月初八,滕国君主滕虎战死。
蒙氏一族家司马蒙擎,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