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众人见此都是目瞪口呆。
而她却是单手扶着肩上的璇玑,气定神闲地往马车走去,每走一步,脚下的松土便凹下一个突兀的低洼。她掀开车帘往里面望了望,随即拽住璇玑的后颈,手臂一扬,将它的身体挥了出去。
这动作看得夏梨心惊胆战,而下一刻,只见马车伴着一声闷响狠狠一颤,连车顶的浮灰都被抖得洋洋洒洒落下。
出云掸了掸双手,朝他们咧嘴一笑,道:“好了,都上来吧。”
又转头对着南风的方向,道:“大人,车里可没位置了,你只能跟我挤在前面了。”
只见南风那一向平静无波的脸上忽而泛起一丝笑意,踱着步子往朝马车走了过去。
马车一路疾奔,马蹄轮毂声在静谧的夜里激荡回响,不知扰了多少人的清梦。待到马车停稳之时,已是初阳微熹。从车里下来,远远就看到清漆门头上挂着一块黑色的空匾,显得萧条又冷清。
南风的府邸尚算符合夏梨的想象,远离城郭,依山傍水,青檐灰瓦,绿竹粉墙。府内处处张灯,不少下人已然起身,在宅子里来回奔走忙碌。这些侍者沉默有礼,皆是同出云一般,唤他一声大人。
东方的天空遍洒着白霭霞光,整个院落都浸在秋意渐露的晨曦里,更显清雅朴素。出云扛着璇玑摇头晃脑地走着,领着他们绕过曲曲折折的回廊,到了西边的一排厢房处。
她挑了一间房把璇玑放下,嘻嘻地笑着转身道:“几位贵客就在这里安心住下,有什么事找我或者凤曜就成,哦对了,你们还没见过凤曜……”
她溜了溜乌黑的眼珠,似乎在想要如何形容那人的样子。
“唔……满头红毛,长得一脸色欲熏心样儿,天天抱个酒葫芦,自诩情场游侠的落魄男人,那人就是凤曜了。”
听到这样的形容,夏梨嘴角生生地抽搐了两下。
而洛白却不以为意,上前一步道:“辛苦出云姑娘了。”
她转头望去说话的洛白,眯起眼睛笑得见牙不见眼,“白五公子真是客气……”说到一半忽而停了下来,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看看。
众人不明其意,都好奇地望向她,不知她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大事。
却见她抿着嘴边摇头边道:“这张脸真是越看越赏心悦目,可惜是个男子,真是可惜……”
“可惜啊……”她抱着双臂,喃喃地重复着这么一句,慢悠悠地游出了偏院。那马尾乌辫伴着她的动作在身后有韵有律地摆动着,宛如水中随波逐流的蔓草一般柔和。
洛白被她说得脸色一僵,独留原地。
夏梨见他吃了瘪,心情陡然大好,春风满面地凑到他跟前,用肩膀碰了碰他的手臂。
“这个出云,还挺有意思的吧?”
他沉默不语,冷冷地低头看了她的笑脸一眼,大步走开。
她顿觉冷风灌袖,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识相地闭上了嘴回房去了,“这是迁怒,绝对是迁怒!”
而另一边,洛白步入的是牧徊的厢房。率先进屋的牧徊此时立在房中,细细地打量着屋中的纺品物饰。
“富而不显,贵而不彰,瑰质有品,居雅有韵,不是寻常门第。”
他对着与他比肩的洛白,缓缓道。
“南风这个名字倒是未曾听闻,想来应当是化名,暂可忽略不计,而这里的人唤他一声‘大人’,这却是蹊跷。”
牧徊点了点头,接道:“嗯,若是当朝为官,便可称作‘大人’,然当朝为官者,岂会有你我不识之人。”
“二者,他既然唤我作‘白五公子’,那便是熟识我的身份背景,却又能不卑不亢且出手相救,这也是蹊跷。”
“嗯,若是他国敌细,便是要与朝廷为敌,那么定然不会出手;若是朝臣的门生,那态度势必要谦卑一些;若说是江湖之人,那个南风却又透着出世之风;但若说是隐士,此番却是自破清净了。”
“三者,他的那根木杖能惊雷引电,想来必然不是凡物。”
牧徊长眼微敛,不确定道:“莫非是圣剑之一?”
洛白摇了摇头。“圣剑中没有一柄是唤作惊斥,何况也没有任何一把是掌雷的……”
“嗯,你们说得倒真是头头是道……”一声懒散含糊的男音忽然传来,二人倏然一惊,连忙循声抬头望去。
本应空无一人的房梁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男子,他侧身躺立,单腿支楞着摇晃。
他面目轮廓很深,满头蓬乱的红发披散肩头,靛蓝的锦衣在身上胡乱地缠挂着,随意搁在膝头的手上捏着一个白玉葫芦。
他毫不介怀两双眼睛的炙热目光,就着葫芦啜了一口。“啊……嗝!”一口舒畅的吁声自他的口中溢出,还附带着一记响亮的酒嗝。
那人就这么在房梁上不羁地晃荡着腿脚,俯瞰着中堂的二人。
“出云那丫头诚不欺我,白五公子果然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啊……”语气中含着十足的轻佻和同出云如出一辙的遗憾之意。
显而易见地,梁上的这位就是方才被出云好一番菲薄的凤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