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夏梨的脸猛地一僵,表情更像是被急冻住一样,半晌没有任何动静。良久,她嘴角动了动,如同是温水洒在了冰面上一般,她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些许的松动。
“你这么说的话,好像有点儿。”她又撇了撇嘴,脸色有些尴尬,放下了药杵,将手藏进了袖子里,药杵骨碌碌地滚起来,发出一串嘶哑又短促的声音。
“认识的人一个活的都没有了,即使活过来了,她又能够去哪了,这么想想,就变得有些着急,虽然连我自己也不清楚在急些什么。”
她说完,鼓起了腮帮子,干巴巴地冲他咧嘴。
“这是不是就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
戎言抿嘴扬眉,点了点头。
她看着这表情分外来气,刚想发作,却被他拦住了。
“冰雪女帝可是很厉害的。”
这话乍一听,是句无关紧要的话,可细细琢磨起来,却觉得十分体贴。
“冰雪女帝加上璇玑,可是世上最可怕的组合,不管你是替她或者璇玑的安危感到着急,都是多余的。”
戎言说着,用袖子束得过紧而显得有些搞笑的手揉了揉她的头,力度似乎有点大,她被十分没有美感地推到了一边,脑袋微微偏着,额前的头发乱成了鸡窝。
望着她顶着一头乱发愣愣发呆的样子,他轻笑出声,接着将手越过她,拿起了一旁的药杵,继续捣起了药。阳光从药庐的纱窗和门缝中透出来,似乎将这静谧的空间分割成了无数个或明或暗的空间,她背着光望着他,僵硬了摸上了自己的头。
就算长发尽白,戎言也永远是戎言,永远是无所不能的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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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无双将斗篷的帽檐又往下压了压,晶亮的眸子透过夜色望向了眼前门庭若市的客栈。越是人多的地方越是安全,这是她没有选择荒山野岭的小客栈的原因。
往身后的角落望了一眼,依稀瞧见有一缕红光一闪而过。她皱了皱眉,转过头再次确定斗篷能挡住大半边脸,这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她一进门,小二就殷勤地迎了过来。那小子不过十五六年纪,长得倒是机灵可爱,只见他滴溜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高声道:“贵客到,贵客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察觉小二探究的眼神,她刻意将头低了低,声音也跟着低沉了许多。
“住店,要僻静干净的。”
这圆滑的小二似乎感觉到了来人身份不变,立刻将视线从她的脸上转开,道:“好嘞,贵客请跟小的上楼!”
她“嗯”了一声,跟了上去。
这客栈的地理位置很是不错,加上装修古朴气派,所以生意极其红火,一直到了半夜,门口还偶尔能听到马蹄和车轮声。
夏无双望了一眼烧了一半的蜡烛,霍地起身,推开了窗子。
窗子一开,月光便如流水一般,流泻了一身。人声稀稀落落地传来,长街上的百姓家几乎全都熄了灯,黑暗像是融入水中的墨渍一样,无声地将一切包裹起来。
夏无双眯着眼望了望不远处的墙角,随即将手指放至嘴边,吹了一记清亮的响哨。哨音未落,那处黑暗就倏地蠕动起来,接着只见如同洒了白霜一般的地面猛地一抖,一缕红光带着猎猎风声远远而来。
她嘴角翘了翘,让开了身子。
璇玑双目如炬,稳稳地落在了地上,接着便如一头大猫一般,温顺地用头蹭起了她的小腿。
她眼中的光倏地柔软下来,顺势摸了摸它的头后,才转过身去要把窗户关上。
可这一转头,心头却狠狠一跳。
她全身紧绷,死死地望着窗台上的人影。气氛一时间如同是结了冰,两人的呼吸都显得分外的小心翼翼,好似只要大口呼吸,就会把什么东西打碎一般。
夏无双缓缓捏起了双拳,目光如同是猛兽一般,在那人的身上逡巡着。
对方蹲在窗台上,似乎好不在意地接受着她的打量。
因为背着月光,所以那人的脸有些模糊不清。从身形来看,应当是个清瘦的男人。
夏无双眉头越来越紧,心里默默地打起了鼓。这男人呼吸吐纳都很有门道,看来是位不容易对付的高手。思及此,她开始回忆,到底自己是哪里被人发现了端倪。
就在两人无声对峙的时候,屋顶上骤然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响。
她耳朵猛地一颤,接着迅速地扫了一眼屋顶。
窗台上的男人并没有偷袭她,只是蹲着,看起来仍是在细细地审视她。
她被这眼神惹得十分不自在,而方才屋顶上的声音就如同是一根针一样钻进了她的脑子,让她的天灵盖和耳朵都阴阴地发疼。
气氛剑拔弩张,二人却都按兵不动。
这时,一个声音突然轻飘飘地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从窗户上倒吊下来的影子,那影子随着风摇摇荡荡,长长的辫子晃荡着,如同是八里坡的吊死鬼。
“什么嘛,我还以为是她还魂了呢……”
那声音说着,语气似乎很遗憾,不过立刻,他就转了调子。
“等等,这张脸,我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夏无双望着窗户上的两人,冷汗从发迹缓缓地滴了下来。
这下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