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戎言靠着山石闭目养神,因为前几日她不注意打翻了他染发的药水,如今的他已经恢复成了一头白发,他苍白的脸被白发簇拥着,窝在斗篷里,清瘦得几乎看不清。
火堆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在阵阵暖意中,她昏昏欲睡。
可就在这时,戎言却像猛然从噩梦中惊醒似的,霍地睁开了眼睛。他望着明晃晃的洞口,一把将夏梨扯到了身边坐好。后者一脸茫然地望着他肃穆的脸色,本能地捂上了自己的嘴。
“有人。”
洞口除了风雪声,什么都没有。可没一会儿,她就模模糊糊地听到了脚步声,那脚步声对于这种糟糕的天气来说,着实不算沉重。
火堆仍热烈地燃烧着,或许是天气实在太糟糕,也或许是戎言实在是有心无力,他们就静静地坐到山洞的角落里,一瞬不瞬地盯着洞口。
戎言仔细地将她的脸包裹好,只留她一双眼睛在外头,不安地眨动着。
“雪可真大啊……”
来人很快就到了洞口,感觉到洞里舒适的温度,他抖了抖头上的积雪,喟叹道:“呼……真暖和。”
说着,他望向了角落里的二人。
夏梨低下头,躲闪着那人的视线。穿过红彤彤的火光,她清楚地看到了三双脚。
黑色的厚底皮靴上都沾着白色的雪沫,雪水打湿了鞋头,润出了小小的一片深黑色。
“外头风雪正甚,在下三人来得唐突,二位不会介意吧?”也没等回答,那人就径自坐到了火堆跟前,舒舒服服地烤起了火。
夏梨听着,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是谁,于是歪歪头,便作了罢。
而另一边,戎言皱皱眉头,压着嗓子说了句“请便”,便搂紧了身旁的夏梨,低头装睡。
与那人同行的两人见他这样,也没再客气,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从怀里掏出了干粮,有一下没一下地啃了起来。
先进来的那小子是少年模样,眉清目秀的,长得很讨喜,他似乎心情很好,只见他瞄了一眼似乎已经睡着了戎言与夏梨两人,又瞄了一眼外头下得迷了眼的雪,道:“看来是天公不作美啊,好几日没下雪的无涯居然突然下起了暴雪,看这情势,恐怕不下个一夜不会罢休的。”
一旁面相清冷的青年听了这话,沉着脸瞅了一眼外头已经下了一尺多厚的雪,点点头,沉默地将手中的干粮掰成两半,递了一份给那清秀的少年。
他接过干粮,豪迈地咬了一口,而后就这么嘴巴鼓鼓囊囊地瞅着一旁的第三人,笑嘻嘻道:“五公子,现在可怎么办呢?”
被称为五公子的人面容清隽,目光淡定,不似那少年的粗鲁,他慢条斯理地吃着干粮,模样很是稳重,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少爷。
听了少年的话,他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角落里装睡的两人,而后转过头,凉飕飕地瞪了他一眼。
少年没有被这句类似恐吓的眼神吓到,反倒是更加得寸进尺道:“五公子你就算对我发脾气,这雪也不会停的,倒不如平心静气地商量商量对策。”
那五公子一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吃着手中的干粮。
一时间,山洞里只有细微的咀嚼声和柴火噼里啪啦的声音。
不知是那三人很冷还是怎么的,山洞里的火变得越来越旺。夏梨正屏气凝神听着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谈话,忽而觉得很热,再一细细体会,顿时觉得一股燥气不断地从身体里往外涌,整个人就像被火烤着一样,口干舌燥。
戎言似乎也感觉到了这股让人不舒服的热气,只见他长呼了一口气,微微放开了她。
那三人好像对这边的情况毫无知觉似的,一丝把火稍微收一收的意思都没有。他们将早已脱下的外袍放在一边,都只着单薄的春衫围着火堆,一边吃着干粮,一边闲散地聊着。
夏梨被热气憋得急躁,一股热血上头,霍地起身。
火堆旁的三人一愣,纷纷转过头来,望向了陡然起身的她。
她深吸了一口气,刚想抬头怒喝,却觉得腰上一股蛮力袭来,接着便是眼前一花,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一旁眼疾手快的戎言拽得重新坐了下来。
像是怕她再做出什么事,他这边刚把她安顿好,那头就压着嗓子,道:“我家妹子性子急躁,受不得热,能不能麻烦几位兄台将火收上一收,好让她能安心睡下?”
听了他的话,那清秀少年忽地笑出了声。
“原来是因为火,我还以为是我们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呢……”
戎言沉默了一下,才道:“阁下多虑了。”
夏梨根本想不起来,自己后来是怎么睡着的,只知道这一夜睡得十分不安分。醒来的时候,身体沉重得就像是被车轧过似的。
这时候,天还没有大亮。就算是映着外头遮天蔽日的雪光,天色也仅仅能算是露了个半白。外面的雪还没有停,雪花时不时从洞口飘进来,将洞口的一方地全部打湿了,经过了一夜,那里结成了薄薄的一层冰。
那冰面反射着外头的雪光,有些晃眼。
火堆烧得还算是旺,跳跃的火光在山壁上张牙舞爪,与外头沉寂的雪景形成了鲜明对比。
夏梨晃了晃头,手脚并用地从地上坐了起来。
一旁的戎言和那三人貌似都睡得很熟,没有一人对她的动作做出反应。
她撑着憋闷的身子,蹑手蹑脚地起了身,到了洞口。
一阵沁心的凉气直直地袭来,她边打着冷颤,便舒适地长呼了一口气。
东方的天空露出了令人欣慰的鱼肚白,雪相较于昨晚来说,已经有了明显要减弱的势头。白茫茫的雪地没有一丝痕迹,就像是一幅空白的画卷,如此的无瑕。
陶醉在如此美景中,她觉得自己的心神几乎离开了沉重的**,轻飘飘地飞上了半空,正俯瞰着巍峨的无涯山。
就在这时,身后忽地传来细微的衣料摩擦声,听起来像是有人起身,她耳朵猛地一抖,在一个激灵中恢复了清明。她本能地低下头,尽可能地将头埋斗篷里。
来人的脚步缓缓接近,不疾不徐。
她愈发紧张,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脚步声在她的身后停了下来,她谨记着戎言交代的话,迟迟不敢回头。
“哎……”
那人叹了一口气。
她如惊弓之鸟一般,僵着脖子,一动不动,只剩下一双眼睛瞟向后头。
“好久不见了。”
那人的声音像是一把利剑,一下子刺进了她的心尖上,心脏像是被电击似的,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不知是知道她不会回答,还是原本就不准备听她的回答。那人说完微微上前了一步,却没有看她,而是抬起头,望向了茫茫的雪。
“还以为永远都见不到……”
“这样的雪了。”
听到这里,她紧紧地握起了拳头,将头埋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