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说:“我还记得,我来这个家的第一天,你就拉着我分享你的玩具。你从小就是个很有教养的好孩子,为什么这次这样偏激呢?”
黎麟生气:“我还以为你会理解我的,结果你也只是把我当成个小毛孩子糊弄吗?”
沈垣说:“我没有……我只是觉得……事情或许并不像你想的那样。众口铄金,判断一个人如何不应当通过媒体转述。你都知道那些传闻,你爸爸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我不觉得叔叔会那么愚蠢地被人蒙骗,小麟,你……”
黎麟本来平复下去的怒火一下子都涌了上来,不小心打翻了桌上沈垣送来的蛋糕和果汁:“你倒是说得轻巧,你冷静理智!你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觉得那是我爸,和你没关系是不是!沈垣,你别仗着我叫你一声哥你就得寸进尺!”
这不客气的话像是一巴掌扇在沈垣的脸上,沈垣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嘴唇翕翕,眼眶渐渐红了。
他在桌下怎么都止不住指尖的颤抖,只能握紧拳。
他难道就情愿了吗?!他一点也没觉得事不关己,他甚至觉得黎麟未必有他难过。
他比黎麟更不想看到叔叔和别的女人恋爱结婚啊!
他也想像黎麟这样,正大光明地抱怨、生气、任性。可他姓沈,不姓黎!!
他没有资格对叔叔的婚事指手画脚!他一直是个善解人意、乖巧聪明的继子,他以后也得是!
沈垣晚饭也没吃几口,黎麟没有胃口,他难道有胃口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空腹太久,又打了很久3D游戏,沈垣觉得头晕恶心,胃里一阵阵抽搐,很想吐。
最难过的是,他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他在难过。
沈垣几乎要按捺不住自己胸口快要溢出的负面情绪,他都不敢相信自己会用这样自暴自弃的口吻说话:“是,我没资格,我本来就不是你的亲哥哥,我没有资格管你!”
说完,沈垣甩手走人。
沈垣回了房间,锁上门。
黎麟过来敲他的房门:“哥,对不起……”
“我在气头上,口不择言。”
“你以后别再和我提那个女的了。”
“你真生气了啊?我好久没看到你生气了。是我不好,我乱说话,我跟你道歉,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吗?”
是,沈垣相信他是口不择言,可有时候,口不择言说出来的话才是真心话。
就算叔叔和弟弟平日里待他再好,他们也不是真正的一家人。他知道,他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孩子,唯有听话,才能有一口饱饭吃。人和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这是他的生存方法,他可以接受,但赤-裸-裸地被黎麟揭露出来打在脸上,他还是会觉得难受。
黎麟小心翼翼地说:“阿笨哥哥,我真知道错了,你……你不原谅我,我今晚就一直站在外面。”
不知过了多久,开锁的“咔哒”声清脆地响起,黎麟惊喜地说:“哥……”
刚说了一个字,沈垣面无表情地说:“让开。我有事要出门。”
黎麟发现他换了一身外出的衣服:“你去哪?我也去!”
沈垣拿出哥哥的架子,毫不留情地拒绝:“我去喝酒,你才几岁!你跟去做什么!”
沈垣眼神都没给他一个,绕开他,脚步飞快,裹着一阵风,走了。
只留下黎麟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他发现哥哥这次是真的很生气很生气,但似乎又不只是因为他的不逊而生气,哥哥是在为了什么而生气呢?
方才沈垣接到电话。
王子钦叫他去夜总会玩,平时他轻易是不参与这种无聊的寻欢作乐活动的,但今天不一样,他自己也想去喝几杯,不然他觉得自己马上就会憋疯了。
沈垣不是第一次光顾,他陪着来玩过几回,轻车熟路找到了地方。叔叔知道他偶尔会来这里,交代他要保护自己,倒没阻拦,男人嘛,到了一定年纪总要学会应酬的。这里是K城最大的销金窟,同一般的夜总会不一样,档次很高,陪酒的男女不仅盘靓条顺还得是高学历,客人还可以自由地在酒吧区域寻找艳遇。
沈垣今天实在心情郁闷,和他们随便打了几句招呼,便坐在一旁默默地要酒喝,一杯接着一杯。不是没人发现沈垣心情不好,可他算什么角色,当不得安慰。这群阔少把他叫过来以后就各自去猎艳了,一下子就把沈垣抛之脑后,沈垣今天实在没心情应付他们,也没跟在他们屁股后面。
与此同时,在这家夜总会另一个高级VIP包厢里。
乔海楼正在和老朋友岑川打桌球,他俯身下去,一杆入洞,清空桌面:“再来一局吧。”
他瞥了一眼岑川:“你是怎么了?变得这么菜。”
岑川委婉地说:“时间不早,我得回家了。改天有空再玩。”
乔海楼看一眼时间,时针才过十一点,他不解地笑了一声:“十一点就很晚了吗?”
岑川把手搭在桌边,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地亮出结婚戒指:“毕竟我现在是有家室的人,我家那个年纪小,最爱闹脾气,我答应了他早点回家陪他的……”
岑川结婚这事众所皆知,他还参加了婚礼。原先听说岑川在和一个年纪相仿的画家谈婚论嫁,后来不知怎的黄了,没过多久,他闪电般和一个比他小二十岁的男孩子结婚了。那个男孩子家世还很不错,也是个小公子。其实大家都怀疑岑川说不定之前就和这个年轻的男孩子好上了,岑川婚后围着这小公子转,要星星不敢给月亮。
乔海楼抱着球杆,毫不犹豫地嘲笑他:“岑总,你这也太没出息了吧?被管成这样。我就不喜欢和这种年纪小的谈恋爱,有事没事无理取闹,麻烦得要死。”
岑川不以为意,笑了下,不置可否,直说:“随你怎么说吧,反正我是个重色轻友的人。”
乔海楼现年三十六,他身边到他这个年纪的男人就没有还没成家的,有的都已经离了几次婚了,甚至孩子都上高中了的,只有他一个抱着独身主义坚定地单身至今。
朋友走了,乔海楼一个人玩着也挺没意思。
虽然他嘴巴上嘲讽岑川,可方才说岑川的时候,他却不由自主地想起前天在K大遇见的那个小美人,如今想起来依然会怦然心动。也不知该去哪找那小美人。
他不喜欢和这么年轻的男孩子谈恋爱,可要是有机会的话,打发一段时间的无聊,解解闷倒是无妨。
沈垣在吧台区,他记不清到底几杯酒下肚,差不多已经倒了。
沈垣身边坐着一起来的一个狗友,叫作韩枫。这位韩少瞧中一个过来玩的白富美,搭讪了几句,人家大美女对他爱搭不理的。
韩枫心一横,趁女生去上厕所的时候,偷偷往人酒里下药,等人回来以后接着劝酒。
女生一看就觉得有猫腻,还没傻到喝离开过眼前的酒,笑着把酒推给他,说:“我请你喝吧。怎么?不敢喝啊?你是不是在里面加了什么?”
这家伙毫不心虚:“怎么会呢?呵呵。”
但他确实是不敢喝,所以他把酒推给醉醺醺的沈垣,推了推沈垣:“来,我请你喝酒。”
沈垣被他推醒,脑袋还是一团糨糊:“什么?”
韩枫说:“请你喝酒,喝吧。”
沈垣一看是朋友给的酒,这时也已经喝上头了,二话不说仰头灌下去。
韩枫看得心惊胆战,还得装作若无其事,转过头,说:“你看,没事吧?”
女生可不搭茬,挑了挑眉,冷哼一声,走开了。
狗友把他坑了以后,妹子也没泡到,终于开始担心起沈垣喝了这加过料的酒会不会有问题,心虚地说:“小沈,你……你有没有觉得身体不舒服啊?我给你开个房间,你先去休息吧?”
他也不是那种不仗义的人,他会再给沈垣挑个美女送进房间去的。
沈垣其实已经醉了,但他是看不出喝醉的体质,脸都没红,只是嘴唇变得嫣红,逞强说:“没事,就、就这点酒……”
朋友看看又觉得说不定没事,一时间怀疑不定:“我送你去房间吧。”
沈垣没事儿人一般地说:“我自己回去就行了……我肚子涨,去上个厕所。”
沈垣脚步一浅一深地走了,还走错路,半路又找服务员指了路。
进了厕所,沈垣解了尿,却还有种不尽的感觉,他觉得脚下无力、身体燥-热,似有一股股炙流往下腹涌去,鼓胀着,却不知该如何发-泄。
沈垣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他走到盥洗台,摘下眼镜,拧开冷水泼脸,却还是无法让身体降温。他用沾湿的手撩了把头发,水珠从他的脸颊滑落下去。
沈垣转头,迎面撞上一个刚走出来的男人。他嗅到淡淡的香气,和叔叔平日里爱用的男士香水是同一款,体格身材也很像。
大抵醉得太厉害,又或是实在是憋了太多的委屈。
沈垣闻到这香气,忽地失去理智般,想要尽数发泄出来。他知道这个人不是叔叔,又觉得这人就是叔叔,是与不是又如何?
沈垣撞到那人身上,忽地鬼迷心窍般抱了上去:“叔叔……”
乔海楼被他这一声唤的,心都酥了,把小美人抱了个满怀。
这可太巧,就是前日他念念不忘又不知道该去哪找的小美人。
不,应当不是巧合,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啧啧,这小美人绝对是故意来勾引他的。
他可不是柳下惠,这场艳遇你情我愿,又浪漫情致,他自然却之不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