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叶的这手冯虚化物的手段虽不算独步天下,但也足见他修为不凡。这样一个人放在遥山镇,可称得上是震动四方的大人物。众人打眼一看便明白姓叶的这是打算立威于前,更亟待看八爷怎样化解。
“姓叶的,我老朱敬你一身文气,喊你一声年兄,可没想到你竟是如此无礼之辈。今日老朱就算豁了命出去,也绝不叫你伤害八爷!”朱三板护在凌八爷身前,倒是十分仗义。
却不想,八爷一见这断刀,整个人都变得十分激动起来。他声音微微颤抖,手向前伸却又缩回来,愣了一下才问道:“此物,你从何得来?”
“从物主手中赢来。”
“不、不可能,”凌八爷皱皱眉,又摇摇头,“你不是她的对手。”
“赢得一物,就非得论武吗?”姓叶的儒士冷冷道,“还是说,八爷以为叶某无论智慧或灵力,皆在刀主之下呢?”
凌八爷凝着那刀,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你待如何?”
没有人怀疑,此物对凌八爷而言至关重要。从姓叶的取出刀到现在不过片刻功夫,八爷刚登台时那股神采飞扬的劲儿已经全然云消雾散。他更像一个失魂落魄的旅人,像个丢了宝贝的守财奴,两只眼睛死死瞪着那柄断刀。
“是刀主让我来找你,说唯有你才能讲出故事的全貌。我们做笔交易,你讲我想听的故事,我便告诉你你想找的这个人在何处,如何?”
八爷定在那好一会儿,才吃吃地从他那张巧舌如簧的名嘴里艰难挤出来一个字:
“好。”
姓叶的如同打了胜仗一般,他拱手敬向诸位听客,侃侃道:“众所周知,天下故事,莫出八爷那张巧嘴,可唯独三类故事是八爷不说的。一是邪魔歪道的故事,二是爱者相残的故事,这三嘛……”
他故意顿顿,目光扫向酒馆门外。此时天色更加阴暗,石火之间,电光激荡,随即便闻得听一声破空惊雷滚滚而来。儒士脸色微微一变,却又马上微笑道:
“这三嘛,便是门外广场上那两尊石像的故事。”
众人望向门外,此刻胧胧烟雨已然应和着刚才的雷声潸然而落,烟雨凄迷,清亮的雨点儿如玉珠子点落在门口两尊雕像上。那两尊雕像皆是男子,左者气宇轩昂,背后一双羽翼雕刻得栩栩如生,他半步弓腿,振翅欲飞,大有冲天凌云之势;右者仙风道骨,身上一袭衣袂随风翻飞,他腾空而起,从天疾坠,似欲一剑劈杀眼前祸世的魔头。只是不知雕刻师是否故意为之,这两尊石像的面容,却均是一片留白,未曾雕琢了。
人群之间有初谙世事的年轻人,出声问道:“左边雕像自然是二十年前祸世的黑羽魔宗曹洛珈,可这右边的伏魔剑客又是谁,史书上可没记载过这号人物啊?”
“其实叶某亦心有疑惑,这两尊雕像乃是你凌八爷请师父雕刻而成,说是为了纪念两位故人。我想以八爷年纪,如今不过不惑之年,二十年前不过方才涉世,怎可能与祸害天下的大魔头曹洛珈有结交?”那中年儒士侃侃而谈,目光中似是多有往事,“叶某与八爷论交多年,每每谈及此雕像的故事,八爷都三缄其口。叶某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怕是唐突了您今日金盆洗手的好事。”
凌八爷缓缓走到戏台前的书案旁,他已在这说了十年书,倒是相当流连这张书案前的一幕幕情形。他坐定,缓缓道:“叶兄今日,是要听这段故事?”
“是,叶某正是想邀诸位英雄一起听这段邪魔外道、骨肉相残的传奇故事,听这让你苦苦守护了几十年的雕像主人的故事。”
凌八爷点点头,他轻抚书案,眼眸中一瞬间似乎流过了数载光阴,他笑了,笑得有些苦涩,他只是又瞥了一眼姓叶的手里那柄断刀,对着那柄刀叹道:“你这眯眯眼算计了我一辈子,到这步田地都还不放过我。尽给我出难题。”
他清清嗓,环顾四周,便道:“好,今日起,我便讲一段儿我压箱底的故事,一段老八我七年来闭口不提的故事,这段故事与你们所知的历史可能相去甚远,但由我这个目睹者看来,却绝对更接近事情原貌。它精彩纷呈,众位老友,便烦请最后一次为我捧场。”
沉默,而后空气中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和掌声。连同刚才针锋相对的叶某人与朱三板,都一齐加入了这喝彩的队伍。
只听啪地一声,凌八爷拍案道:“书言巧,少年洒血纵王道,一入邪途千魔造。九流聚义暗恨生,善恶到头终有报。这天下最后一个大魔王,死在龙眠历九十一年春分前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