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愤欲死。
他把都到口边的“那你也没有必要靠这么近”默默咽了下去。
不能跟智障计较,智障会把你同化,再用对付智障的经验完败你。
顾意却难得真诚地没有回避问题:“是,我是那边派来的人。这也是你明确的看法,既然如此,我有什么好说的呢。你眼中的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就是什么样的人。”顿了顿,他又邪魅狂狷勾唇一笑,“我是一个演技精湛的卧底,就等着把你们一锅端呢。到时候我们的季副会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涕泗横流了啊。”说罢,又抛过来一个wink。
果然,正经不过三秒。
季辞默默扶住自己的额头,心道:是,他可能是对方的人,但在生命面前,早已消亡了一切阵营界限。
……从这一点来看,顾意的立场暂且不论,他至少算得上是一个……看得见人命的人,而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正思及此,头顶突然传来阵阵轰鸣声。
冯安拼命向那个方向招手,“这里!在这里!”他方才被小周一番威胁加恐吓,整个人吓得瑟瑟发抖、眼泪汪汪,此刻仿佛恢复所有元气,疯狂挥着手。
飞机很平稳地停下了。
后座的两个并排座位已被拆下,若将病人斜放,正好容纳下病人。大家一阵手忙脚乱,将阿陈嫂架上了飞机。顾意随后上了飞机,紧接着是季辞。
那叫冯安的大汉也忙不迭地挤上了飞机——他一个人便占掉了两个人的空间,一排后座都被他庞大的身躯填满,本来还算宽敞的飞机,此刻便显得有些逼仄了。
小周和阿慕顿下了脚步,按照这种情况,他们只能跟挤一个两人座了。
季辞沉声道;“病人家属呢?”
小周心想,哎呦,我的老大呀,人都快挤不下了,你还有闲工夫惦记着人家家属呢?!
但他还是一张笑脸,道:“哦,她在村里就一个丈夫,前日腿病,家里躺着呢,说还要邻居照看一下,来不了。”说完又忐忑不安地看了自家老大两眼,小心翼翼地问:“老大,你能往里面挪一挪,我们挤挤?”
季辞依言往里面挪了挪,小周和阿慕依次挤了进去。但三个成年人,挤两个座位,终究是有些困难。
坐在副驾驶位的顾意向后望了望。
只见青年被挤得整个人紧紧贴在侧壁上,微微抿着唇,半仰着头部,使身体曲线与飞机侧壁更加贴合,以让出更多空间。
这个姿势,使他的颈部线条毫无防备地暴露了出来,线条纤细但不显瘦削,在喉结处凸起,隐入白衬衫的掩映之中。
而他的呼吸越发急促,靠在飞机侧壁上的左手微微颤抖,长睫微颤,唇线越抿越紧,额前渗出细汗。
一瞬间,许多零散的画面划过顾意心头。自行车上僵直的脊背、青年滞住的呼吸、扣上冯安的手仅仅是虚搭的两根指头……
顾意神色滞了滞,随后沉声对主驾驶位上的男人说:“王叔,你先留在这里吧,飞机我来开。”
王叔:“……少爷,你没驾驶证。”
顾意:“都无证驾驶两年了,现在说是不是晚了点?”
王叔让出了主驾驶位,转头向身后望了众人一眼,道:“少爷驾驶技术挺好的,请各位放心。”
小周忍不住道:“既然有这技术,考个证有那么难吗?”
顾意答得一脸问心无愧:“忘记了。”在众人一票惊诧的目光中,他又补了一句:“那段时间考试太多,我以为这个已经考了。”
众人:……无言以对。
顾意自己移到主驾驶位上,空下了副驾驶位,道“过来坐。”
他这话也不知是对谁说的,众人面面相觑。阿慕是最靠近副驾驶位的,便起身打算移过去。小周却一把拉住了她。他低声道“别跟这种居心叵测的人坐在一起。”
阿慕弯眼笑了:“我不去,你去啊?”
小周正要回答,却听角落里传来一声低低的“我去吧。”
小周:“……老、老大?”
阿慕和小周默默为季辞让开道路,小周的眼神仿佛是看着即将为国捐躯,毅然举着炸药包的烈士。
季辞:“……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仍是微微低喘,这种不正常的状态终于连一向神经大条的小周都发现了。小周一把攥住他的衣袖,神色慌乱道:“老大,你怎么了?没事吧?”
季辞:“无事。不必管我。”
季辞的“无事”不一定是完完全全的“无事”,但至少是风险可控范围内的“有事”,小周对他此人了解颇深,心下掂量着人命关天,事不宜迟,终究是放开了他的袖子,说声:“老大,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们讲啊!”
季辞在顾意身侧的副驾驶位坐下,抬手给自己系好了安全带,慢慢缓下心神。
方才小周挤过来的时候,所闻所触,是人的气味,人的体温。
小周听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应当是有过剧烈运动,身上出了汗,打湿了衣衫,浓重的汗味无孔不入地刺激季辞的感官,和记忆中的味道缓慢重合,令他感到一瞬间的窒息。
那窒息感就像笼罩的一片烟云,侵入五脏六腑,牢牢攥住他的心脏。那一瞬间,他感受到全身血液回流,直冲头顶,而心脏的律动越发沉重无序,像是叫嚣着要冲破胸膛的束缚。
所有的感官都在准确无误地传达同一个讯息:逃!逃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