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爱争,肯定也有人不爱争。
有自家祖母小段氏那与人为善的珠玉在前,林云嫣对恩荣伯府的小心谨慎并没有多少疑问。
安静、内敛的得利者,这是林云嫣对恩荣伯府的看法。
今生再看,原本好像也是那样。
废太子之时,恩荣伯进御书房表达过理解与尊从圣上的决断。
板上钉钉的事,反对才是蠢的。
可在那之前,前后拉锯的长时间里,恩荣伯府也没有为李邵争取过什么……
此时回首再看,这就显得太过“克制”了。
当今日面对面与老夫人说话,林云嫣越发能感受到这种过度的“克制”。
不是一家老小的性情使然,反倒像是畏惧出头,怕出头之后被牵连出什么问题来。
以圣上对先皇后的爱重,夏家的这种畏惧,显然太过了。
林云嫣回到诚意伯府,找了汪嬷嬷。
汪嬷嬷依旧十分健谈,左邻右舍的大小事情,她都说得头头是道。
“定北侯府那儿,守备围府时、他家老夫人险些就要撞柱明志了,好在左右伺候的人机灵,死死给抱住了。”
“听说是侯夫人劝她了,说侯爷他们还在裕门杀敌,若知道家中受困、老母还以死抗冤,指不定就动摇了、畏惧了,失了立功的机会、也会丢了给自家证清白的机会,说府里上下不管怎么样都要活着等定北侯班师回朝。”
“这两天似是平稳许多,奴婢看守备们把送来的菜啊粮的都正常送进去,想来他们过日子不成问题。”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去了嫌疑,这么多守备在胡同里,家家户户都不自在。”
林云嫣听完,问道:“我想知道恩荣伯府的事。”
“恩荣伯府?”汪嬷嬷不解,“他们还是老样子。”
“从前呢?”林云嫣问,“在封爵以前,他们什么样?”
汪嬷嬷吸了一口气,回忆了一番:“我们这条胡同不是公侯伯府就是高官之家,他们未封爵时、家中由如今的伯爷的祖父当家,曾祖受过荣禄大夫,家中出过大小官员几人。
但那都是老黄历了,自从那几位老太爷过世后,走的是下坡路。
好在家里厚,宅子又是祖产,就继续在这儿住着。
再后来,先皇后就入了皇家了,等圣上登基后封了恩荣伯。
奴婢记得,他们家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一直很规矩,邻里关系也好。
说到底,我们这条胡同里住的就没有什么乌七八糟的人家,全都体体面面的。”
林云嫣轻声道:“嬷嬷帮我尽量打听些事,我今日去见伯夫人,总感觉她说话不太对,像是瞻前顾后,就怕圣上生气似的,他们能有什么事会惹圣上?”
汪嬷嬷讶异了下,一副若有所思模样。
林云嫣没有催促她,静静等了会儿。
“您不提,奴婢都想不到这个,您一说……”汪嬷嬷皱着眉宇,言辞也不太有自信,“奴婢还是听三姑娘那儿的苏嬷嬷说的。”
林云芳那儿的?
“有三四年了,”汪嬷嬷回忆着,“您有一年是不是给了三姑娘一套香料罐子当礼物?”
这下轮到林云嫣拧眉了。
三四年?
对她来说那都不止十三四年了。
“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林云嫣道,“是不是云芳过生辰时?”
“奴婢不晓得这么清楚,就听苏嬷嬷说,三姑娘很喜欢那套罐子,”汪嬷嬷道,“恰好夏四姑娘过来,三姑娘就拿出来点香、闻香,没想到夏四姑娘说不谙此道。
三姑娘就说‘那我教你呀’,夏四姑娘拒绝了,说是家中不让玩香。
不止她,其他姐妹也不玩,还说有一回她想玩香,被老夫人知道后训斥了一顿。
她一肚子委屈寻她母亲哭诉,她母亲好像也抱怨过,说‘哪有闺秀不玩香的’。
奴婢不晓得这事儿要不要紧,但您问了就觉得这事奇怪。
不让姑娘家舞刀弄枪的,奴婢见识过,不让姑娘闻香的,还没有在别家听说过哩。”
林云嫣抿了一下唇。
恩荣伯府不让姑娘们玩香?
圣上分明说过,先皇后喜欢用香料,配香也有一手。
那是娘娘出事之后,家中长辈不想睹物思人、旧景心伤?
还是说,另有其他缘由?
可要是说到先皇后用香,定国寺起火后死伤惨重的谜团是今年才揭开的,先前谁也不晓得那夜殿内点了助眠香,恩荣伯府为何禁止姑娘们再玩香?
还是说,他们虽未知晓全貌,隐隐约约猜到了一部分,这才禁了?
林云嫣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她想,这是她应该要弄清楚的事情。
圣上不愿意放弃李邵,因为他对先皇后爱重又内疚,如若先皇后身上有些别的隐情,或许将来他们对付李邵时能够用得上。
“嬷嬷。”林云嫣轻声又交代了汪嬷嬷几句。
汪嬷嬷会意,连连点头:“您放心。”
暮色降临。
林云嫣的马车驶出诚意伯府。
迎面来了一辆马车,两厢交汇,各自都得往边上让开些。
林云嫣撩起帘子看出去,正巧那侧也起了帘子。
“郡主。”车上人打了声招呼。
林云嫣微微颔首:“夏三公子。”
车上的正是夏清知。
夏家马车前行,林云嫣想了想,让牛伯不远不近跟上去。
京城的傍晚很是热闹。
前头马车停在一家茶馆外头,夏清知从车上下来,看了眼后头不远处的华美车驾。
牛伯低声与车内说了声。
挽月跳下车去,大大方方走进了街边一家胭脂铺子。
夏清知见状,只当她们是顺路,并未多想。
挽月很快又出来了,笑着与林云嫣禀道:“奴婢与廖子媳妇讲了,廖子刚好在后院歇脚,已经让他去看看了。”
林云嫣颔首。
那茶馆看着普通了些,不像是李邵会来的地方。
却是不知道,夏清知这时候与人吃茶,那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