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副依依不舍之情,落在贾珠眼里,惹得这位二房长子悠悠一叹:二弟这痴病又犯了。知慕少艾嘛,见人家黛玉表妹容色非凡便自顾自地热切起来。
看样子,还是一头热……
反正他是不打算成全二弟的一片热忱之心。二弟若能迎娶黛玉表妹自是好事一桩,不过平心而论,二弟配不上人家,姑父姑妈也瞧不上……
思及此处,他忽然担心起母亲琢磨些有的没的……今晚得提醒下自己媳妇儿。贾珠下定决心,立即带着宝玉扭头迈进大门。
黛玉年纪不大,却颇能沉得住气。回到家里换了衣裳,还想等爹娘说过一轮体己话,借着来逗弄弟弟的机会,再跟母亲学学舌。
贾敏也是喜忧参半,回到家里让丈夫林海安抚了一通,精神振奋之余想跟他聊聊自家的前程,再扯些闲话,外面大丫头来报:大姑娘来了。
父亲晚上若无要紧公务,都是跟母亲在一起的。
黛玉这会儿跑过来也存着顺便跟父亲告个状的心思。毕竟母亲能拦住不晓事的太太小姐,但各家烦人的公子,她想眼不见心不烦还是得请父亲出手。
黛玉在人前倒是成熟稳重,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在爹娘面前……准会现了原形。她也是很会抱怨的。
黛玉两手各自挽住爹娘一直胳膊,苦水飞流直下,“我最厌烦那一瞧见我模样就冲过来要结交……的了。”
贾敏深恨前世只知道把女儿养在深闺,结果害她沉迷于宝玉的柔情之中不能自拔。
这辈子她除了给女儿精挑细选了一众手帕交,还时常带女儿出门走动。盐商的子女年纪小,心眼却不少。五六岁的姑娘和少爷都懂得奉承黛玉,一来二去黛玉耳根子也“立”了起来。
等闲甜言蜜语她已然不会动容——听着越好听的,往往也最靠不住。
却说今儿宝玉那番话之中,真正让黛玉生气的还是那句说她跟母亲出门就是去“会俗人”——那母亲和我不也一样俗不可耐了?那你还要跟我一起读书说话做什么。
反正黛玉这会儿看宝玉哪里……都不怎么样。
听了女儿的抱怨,贾敏嘴角一抽,“你那宝二表哥并非一无是处。你说他哪里不成也不能说他的容貌。”
黛玉瞪大了眼睛。
林海及时开口解释,“你母亲那么多娘家兄弟子侄,唯独你这个表哥容貌最像你外祖父。”
母亲和外祖父最亲!黛玉忙歪着脑袋,靠在母亲身上撒娇道,“女儿失言了。”
几乎是同时,荣府二房王夫人也在顺气:她气得胸闷,可连吃了小姑子好几句话,当时便反驳不成,现在想翻旧账就更没人替她撑腰。
她深知婆母和丈夫都站在小姑子那边:谁让人家势大!
晚上,贾珠便听妻子说太太不大爽利。
贾珠忙问,“请没请大夫?”
李纨答道:“太太跟前的周嫂子说是旧疾,用些丸药就好。”
那就是没病,见到姑妈心里不痛快罢了。母亲跟姑妈合不来,又不是什么秘密。当然,贾珠若是拎不清,他也得姑妈的青眼,更不到姑父真心的栽培提携。
贾珠果然道:“这些日子你留心些……太太那边的闲话别让人抓空往外传,总之辛苦你了。”
李纨笑道:“大爷这说得是哪里话。”想了想,便坐在丈夫身边低声道,“是宝玉跟着妹妹们过来拜见姑母,姑母脸色便不大好。最开始那会儿,咱们太太问黛玉女红功课,姑母都还是笑盈盈的。”
贾珠还有什么听不明白的?他当着妻子也无意替母亲遮掩,“太太这是何苦。”又嘱咐道,“得了闲,就去姑母那边瞧瞧。过些日子,我还是要南下。”
李纨有些不舍,却也明白道理,“大爷前途最是要紧。”
却说王夫人气闷了几天,终于得来了个好消息:她妹妹妹夫一家要进京了!
盼来盼去,好不容易又从管事嘴里得了信儿:姨太太姨老爷一家子已然下了船,回到自家宅子里安顿一番便来拜见呢。
王夫人都备好了衣裳,正等着跟妹妹叙旧。周瑞家的先低眉顺眼地进门,都不敢瞧她太太的脸色,而是垂头道,“姨太太和姨老爷给姑老爷递了帖子,如今一家子正往姑老爷家去。说是……”
王夫人声音都有点哑,“说是什么?”
周瑞家的小声道:“说是得空就来。”
王夫人险些把手边茶盏刮到地上:小姑子那里就无需“得空”!这还是一家子呢,就分出了远近贵贱,还不知道林海下一任去向就这样献殷勤!
可惜王夫人的态度,薛桓不怎么放在心上:若是贾政靠得住,能像林海这般仕途远大,薛桓也不会吝惜,必要仔细奉承。
薛家太太又连连犯错,如今说话也不大管事儿,便干脆让丈夫一力做主,虽然她也想先见见姐姐。
说来不巧,这一日林海和贾敏都有应酬。
一路舟车劳顿,薛垣略有不爽利,却也无需谁来照顾,于是便干脆让妻子女儿出去逛逛。
薛家太太果断带了女儿去荣府探望亲姐姐。于是在薛家进京的第二日,薛家太太还是和女儿一起进了荣国府。
这一日迎春姐妹们都去上学了,偏偏宝玉又“逃学”在家,听说姨母上门,便又直奔内宅想见见另一位表姐妹。
宝玉宝钗头次见面,宝玉觉得这个姐姐不眼熟,却很是面善,于是见礼寒暄过后他便道,“姐姐可要在京里要待上些时日?不如常来和姐妹们读书作伴?”
宝钗心说这位表弟果然有些痴病,宁府荣府的姐妹们她还没见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