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太子总是爱照顾母舅这一点着实惹人非议,又因为性子孤傲而人缘一般,但其实言行上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
林海就赌此事太子并不知情。
他心里多少有点含糊,须臾之间媳妇女儿三个儿子的脸挨个儿从他眼前晃过……官不能丢,甚至他还要搏个大的,让座师他们舍不得丢开他。
他忽然想起媳妇认真跟他说过好几回:二皇子是个公正人更是个难得的明白人,此来江南绝不是为了和稀泥。估计他是瞧准机会,有备而来的。
林海闭了闭眼:媳妇说话还没有没应验过的,而且……她也的确说到了自己的心里。
他心潮澎湃,面上却是一派笃定,还毫不避讳地跟周世兄递了个眼色。
周励微微点头:孙二这一手,把在座的几位逼得联手。刚才大家都觉得知情不报再纠缠没什么意思,这会儿藏着掖着就更没意思了。
他把手头掌握的舞弊证据一口气全兜了出来。
按察使已经被刺激得口干舌燥,正要给自己倒杯水——这会儿姜巡抚连个心腹都没留下。听得周励说起院试作弊牵扯到的几位卸任了的老大人,险些把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孙二的手脚伸得长,按察使一直都知道:科举舞弊只要查实,主谋都是必死无疑。但正是因为这是重罪,因此对证据要求异常严格。
按察使到任之后,两三年里都在此事上也很是用心,自己的人手小心翼翼地收集证据,就等着在适当的时机一击必中,万没想到新任学政比他知道的更多更全。
这里不得不承认老师在江南势力有限,把他这个得意门生放在江南做了封疆大吏已然十分不易。
于是听到前任学政的名字,按察使也忍不住冷笑一声,“这是要灭口?”
这位前学政捞够了银子便“安然”致仕,此时也死在了自家的安乐窝之中。
不是灭口都没法解释:为什么周励和林海把证据交到了二皇子手里,孙二这边就来了这么一出!
话说本朝六位内阁大学士,排位三四的两位都做过太子的老师,还是相处数年,师徒颇为相得的那种。
想想也是,在座的几位没有一个出自这二位阁老的门下,孙二把大家全都坑了也一点都不用心虚。
周励果然继续道:“那位人证之所以知无不言,便是担心孙家有朝一日会把他灭口,他死了也就算了,就怕要带累家人。”
按察使此时也不想计较周励联合林海查舞弊却不告知于他,只问,“二皇子那边怎么说?”
就算天塌了也最好也有个子高的顶着。
太子与二皇子的兄友弟恭,大多人都觉得二人是在做戏。但二皇子究竟打算在什么时候出手,尤其他是否要抓住这个时机,在座几人都想问个清楚:这直接决定了大家反击的力度。
谁让自己和周世兄暗中跟二皇子接触了好几回呢。
林海还来不及作答,就听外面姜巡抚的师爷在外面大声招呼,“参见荣王、肃王。”
几人之所以要先聚在一处商议一番,而不是先行禀报二位皇子,实在是因为这二位微服私访去了……
这哥俩已经悄然回到杭州城内,衣服还没换完就听说海边的一个镇子被海匪攻破,死人无数,等了片刻,哥俩得到具体的消息……也不禁面面相觑:心狠胆大又无所顾忌,除了孙二再没别人了。
兄弟俩赶忙往巡抚衙门,被大嗓门的师爷见礼加通禀,姜巡抚几人鱼贯而出,齐齐上前拜见。
这也不是礼让的时候,二皇子落座后便让都指挥使再辛苦一趟,亲自坐镇事发之处——压根不用吩咐,当地已然被官兵团团围住,只等钦差一声令下派人入内寻找证据。
既然钦差,更没有欺负到了跟前,毫无应对之说。二皇子拉着姜巡抚几人商量着如何上奏,而六皇子尹灏则带着一众亲兵直奔浙江~海~军~都~督所在。
却说都督大人也正好巡视而归:六皇子闲来无事便是到军中营中四处行走,劝也劝不住,拉……又不敢,只好从上到下都睁大了眼,万一出了岔子自己掀处置了好。
得知“海匪”上岸坐下此等血案,都督立即尊六皇子之命,点兵即刻出海搜寻海贼踪迹——这些都是应有之意。至于追不追得到……其实要看二位钦差的本事,尤其是决心了。
于是林海他们彻夜未归。
贾敏没花多少工夫,该知道就知道了齐全。
父亲没回家,黛玉只看母亲镇定如初,便拉着母亲的胳膊讨个明白,“出大事了?”
贾敏轻点女儿额头,“你父亲立功与否,就看这一次了。”
黛玉抿了抿嘴,“父亲这个年纪想再一两年内更进一步……难呀。”
贾敏颔首,却笑而不语:但跟两位殿下结下善缘便受用无穷了。
其实贾敏并不担心:前世里二位皇子纵然没从江浙两地文官处获得太多助力,依旧大获全胜……平心而论这个时候,需要的是硬碰硬,文官的帮助实在有限。
如果说私兵一事只是撩动了圣上的神经的话,这一次孙二老爷真是犯了大忌。
杭州到京城消息通畅,孙大老爷知道此事不过是三天之后,他面色苍白地一路飞奔,冲进了他父亲静修的院子。
老爷子的反应比他更直接,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家里几乎立时乱作一团。半个时辰之后,孙老太爷好不容易在自家大夫的针灸之下,苏醒过来,头一句便是,“去求太子。”顿了顿,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又补了几个字,“争取时间也好。”
如果这句话说齐全,就是“能争取逃命的时间也好。”
太子日子过得好好的,怎料今天正想着要去那个侧室的院子,大舅舅急匆匆地求见。
孙大老爷比孙二老爷强的地方在于,不自作聪明。至少需要太子救命的时候,他不会。
太子沉着脸,手里的茶盏好几次都要脱手飞到孙大老爷的额头上,他还是忍了又忍,终于垂眼道,“就说他是受人蛊惑吧。本想诱敌上钩,没想到中了那群的海匪的将计就计。以后……孤不想再看见他。”
难道要暴毙吗?孙大老爷顿时脊背生寒:太子跟圣上……可真不愧是父子。<!--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