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前世娘家凄惨结局,贾敏忍不住低声道,“一国之君若是没担当,结果如何还用说吗?”
难不成当了皇帝,遇到为难之事也要推给旁人?实际上,能推到圣上眼前拿主意的事项就没有一件不棘手,不涉及万千百姓命运的。
别说大金和西狄如今可都是虎视眈眈!大梁国亦是人才济济,皇帝坐不稳皇位,绝对不乏狠人要“以身代之”,皇朝更迭天下大乱,苦的都是百姓。
林海深以为然,“老师正为此忧心。”
林海心道:往小了说,为了自家飞黄腾达,往大了说,为了百姓安居乐业得享太平年景,也得把太子从宝座上扯下来。
贾敏与林海十分默契,“老爷是能臣,而能臣最怕昏君……”
林海笑道:“敏敏夸得我脸热。”想了想他又道,“对孙家出手也是几位阁老商量好的结果。江南空出一堆官职,少不得一一递补调动。原本老师也问过,是否愿意回京帮把手,我考虑再三,还是来了西北。”
林海乃是天下所有封疆大吏之中最年轻的一个。而最年轻往往意味着政绩官声都略有不足。
西北却是个建功立业的好地方,而京城在几年内会因为几位皇子斗法而不得安生,于是还在杭州那会儿林海就给老师写了封信,详细说了他的看法。
周阁老果然用浙江布政使从另一位阁老那儿换来了陕西布政使,以及一点添头……
怎料周阁老这边商量完,要给得意弟子一个准信儿的时候,圣上先透了口风:他也想让林海去西北。
听老爷说完这段轶事,贾敏忍不住笑道,“简在帝心……就是不一样。圣上一发话,周老大人还少得了点添头呢。”
这就是玩笑话了。林海在浙江任职期间,很是向自己的两位老师引荐了几位青年才俊。两位老师对这样贴心的弟子自然有所回报。其实周阁老讨来的“添头”也是打算送到林海手里的。
林海亦笑,“只好委屈下老师了。孙家的事儿一年之内能收拢好了都不容易,这一年里必然动作频繁。”
毕竟审案定罪评定调动都需要人手和时间。
贾敏会意,“老爷的帮手还没来齐吗?”
陆陆续续会有帮手到来不假,但现成的自己人也不得轻忽。林海道:“正好冬日里事务不多。以前来往不多,并不知道史大人颇为不凡。”
这里的史大人便是如今的陕西都指挥使,史湘云的叔叔史鼐。贾敏见着史鼐,还得称呼一声表哥。
日后一门双侯的史家,可是金陵贾王史薛这四个大家族之中唯一一个不仅没坠了祖先名头,反而越发风光的人家。
老爷乐意跟他家亲近,贾敏求之不得,她琢磨了一下便想起如何给史家雪中送炭了,“史家家产今非昔比。”史家上一辈花销太大,官位却不高……实际上哪家子都一样,空有爵位,没有支撑得起与爵位相称的官职,一大家子入不敷出,连着一两代下来,就离败落不远了。
见老爷点头,贾敏继续道,“我表哥现在家底可不厚,甭管是雪中送炭还是落井下石,挣银子的事儿拉着他就成。”
林海痛快道:“辛苦敏敏了。”
史鼐史鼎兄弟俩真不是有意苛待侄女湘云的。
湘云父母双亡,性子别扭敏感也不稀奇,但她抱怨在家做不得主且要做活到深夜……那是因为史鼎史鼐兄弟手里确实不宽裕。
而且史家这两个表哥让贾敏佩服的还不止是眼光卓绝对选人,战功赫赫有远见,而是他们不贪。
比起自家老爷这种家底丰厚而不贪,史家表哥没什么余钱还能谨守操守就更为难得了。
夫妻俩商量妥当,恰好第二日贾敏便受到了史鼐夫人的帖子。
闷在家里十分无趣,贾敏便带着黛玉和珝哥儿一起到史鼐府上坐一坐:史鼐夫人这回还是单独请她过府吃茶叙旧。
史家太太的确有心亲近,见面落座互相问问家人,夸夸儿女,就主动提起了正题,“我们到任小半年了,我们老爷那儿倒也罢了,我却是连老爷同僚的家眷还没认全呢。”
新官上任,三把火烧不烧先搁一边,但下属一次前来拜会新上司,下属的妻子们也一样要来见见上司的夫人。
贾敏好奇道:“这是怎么说的?”
史家太太轻笑一声,“常来奉承的几家太太对我两个姑娘异常关心呢,还特地当着我说了几个西北好男儿。我细一打听,竟都跟容家走得近。”
史鼎和史鼐都是娶了将门之女,说话不擅长弯弯绕绕。只听这两句,贾敏就知道史鼐到任,属下不知有多少人不乐意。
别忘了史鼐这个都指挥使可是圣上钦点。须知林海那位世兄,周励到任之际,哪怕手下多为孙二收买,也没谁早早就跳出来为难。
而且知道史鼐新到任,便欺负人家人生地不熟,进而算计人家儿女婚事,比孙二更卑劣。
史鼐太太说得还算客气,等史鼐与林海见面,史鼐终于忍不住吐了苦水:陕西都指挥使司吃空饷居然吃到了一半!
林海了然:难怪史鼐那帮子下属在他到任后态度都怪怪的。
史鼐直言相告,其实也是求人求到了林海跟前,这种情况他就算照实写了折子递上去,也有可能让容敬或是太子出面扣下,未必送得到圣上眼前,但林海不一样,他能密折上报。
但林海的密折可不像御史似的,能风闻奏事。
于是林海劝道:“先捏住证据。”劝走了史鼐,他回到府上便跟贾敏讨起了主意。
贾敏在水镜中得知,明年西狄来犯,容敬从容指挥,杀敌千余……这份功劳如果可以最好还是别落在容敬头上——太子的这位岳父可比太子的舅舅更危险。
她便道:“我信我史家表哥不会空穴来风,纵然事实有一二偏差,老爷不如先跟圣上透透风?省得真查检出个骇人的结果,圣上也没个准备。”
其实她还真没想到陕西都司上下糜烂,居然到了半数空饷的地步。若是驻守大关的边军有半点闪失,陕西都司……可完全指望不上!
林海把这话听了进去,一头扎进书房酝酿了一晚上,第二天上午,一封密信就经由驿道飞速送往京城。
看到密折之后,圣上整整思量了三天:他已经削了孙家,短时间内不能再动容家,不然干脆废太子得了。可容敬在西北前前后后待了十来年,也的确该敲打敲打,然后再给他换个地方了。
从密折看来,容敬在西北经营得很是不坏。
圣上在心里冷笑了一回,就把六皇子尹灏召了来:让他作为钦差大将军到西北主持备战,以及来年春天的出关“大清扫”。
六皇子领命,回家就让王妃收拾东西,自己则瞧瞧跑到二哥府上求妙计。
二皇子果然看得透彻,“不用太给容敬面子,但也别撕破脸。”
听说六皇子要来西北,林海搂着贾敏道,“圣上果然上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