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传来了歌声。
雄壮澎湃的黄河进行曲突然炸响,两百雄浑男中音的合唱化成了音浪的激流,澎湃在逼仄的斗室里。这突如其来的变数,连囚徒都莫名其妙,它下意识地箍紧了庄言的残躯。
维内托失去希望时,听见气吞山河的慷慨合唱,被一声声鼓点捶中心田。骤然睁开泪目,然后看见了庄言那毛骨悚然的微笑——他的防护服已经融化殆尽,脱皮不止,皮肤像睡衣似的纷纷坠落,露出鲜红的嫩肉和筋膜,庄言的笑容全部由鲜红的血和骨组成。
“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
在毫无希望的局面里,在大败亏输的绝境中。一曲壮阔绝伦的黄河激奏,让维内托惊讶地看见,庄言隔着坚不可摧的晶体囚牢,在专注地凝望自己。像一头垂死的野兽,闪亮的目光里荡漾着战斗过后的温柔。他的面庞已经惨不忍睹,眼睛却炯炯有神,翻译了千言万语。
“保卫家乡,保卫黄河!”
囚徒突然听见垂死的男人在它的体内低语:
“胜利是失败的假面,结束是另一种开始。感受虫子的力量吧!”
庄言的防护服融化剥落。鲜红的肉体在湛蓝的琥珀中张着双臂,宛如十字架上被钉死的耶稣。而庄言的背上,两片翠绿欲滴的光芒终于挣脱了防护服的束缚,在庄言肩胛后肆意舞蹈,宛如一双顽皮的天使之翼,在庄言背后狂野地悦动。
维内托一眼认了出来:那两条代表希望的绿光,和电磁贮存室储存的“能量态宏粒子”如出一辙!
囚徒电光火石间反应过来,一个句子闪电似的划穿它的意识:“他竟敢将一对宏粒子贮存在防护服里?难怪他的防护服那么臃肿!”
“你这个骗子!”囚徒想要声嘶力竭地喊出来,并且声音尖利得能震碎玻璃杯。
但是它甚至没有时间发出声音,因为捆在庄言腰后的微型手提箱已经完成了倒计时。
雄伟壮阔的黄河大合唱戛然而止,宛如时间暂停,浪花凝固,声音结冰,时空都定格在了这猝不及防的瞬间。
维内托泪流满面,她刚刚看见庄言那令人心惊肉跳的微笑。极致悲伤,极致甜蜜,就像上帝的笑容。
下一秒,别在庄言腰上的便携式氢弹完成计数,在囚徒体内轰然引爆;宛如闪光弹迸射万丈毫光,更像一颗太阳在三米外绽放怒芒,整个贮藏室被浓稠的白光填满,变成了一个无穷乳白的世界:看不清钢板的划分,看不清桌椅的轮廓,过于浓郁的光芒填平了房间的坑坑凹凹,粉刷了一切色彩和轮廓,留下一片辽阔的洁白。
维内托第一次近距离观察氢弹引爆的反应中心,突如其来的强光让她险些瞎掉,泪水夺眶而出,眼睛刺痛灼辣,就算闭上眼睛,视野依旧一片血红。
但是,因为氢弹在囚徒体内引爆,磅礴冲天的核火球和顶天立地的蘑菇云竟然没有出现,这些标志性核现象,全部压缩在囚徒形成的人形雕塑里。能够辐射出来的能量就只有吞食天地的强光,宛如人形圣杯里洋溢出无限圣光的力量,洗涤世间的不洁。
这惊天动地的核爆过程发生得无声无息,甚至是一片死寂。因为囚徒吞食庄言后,形成了密闭仓,而囚徒的外壳强度旷古绝今,竟然把氢弹爆发产生的高温、高压、冲击波、热辐射全部封锁在区区一人高的体积中,加上四面八方的承受的冲量互相抵消,囚徒的外壳只发出了嗡嗡的震鸣。
包裹庄言的囚徒,像一尊张开双臂的水晶镂空雕像,安静地沐浴在乳白的圣光里,把一切交给物理法则。
只有法则的审判,才算真正的公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