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林岳贤顺藤摸瓜地找到了她之后,就把她从上海带了回来,一直把她软禁在林家;可夏如花何等聪明!她已经在上流社会已经沉浸了数十年,这旁敲侧击和察颜观色的本事是很厉害的……再加上林岳贤也不想瞒着她,所以说,她很快就从看押自己的媳妇子们的嘴里,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原委。
说她不恨亲娘严氏,这是假的……林家家大业大,如果当年严氏没有换婴,自己就是林家金枝玉叶的嫡出小姐,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很有可能嫁与一个才貌双全的富家公子……她会一直生活在蜜罐子里!
可是……
严氏为了一己之私,牺牲了自己换取她当家人的荣耀;自己却活在社会的最底层,为了生存和最基本的温饱而苦苦挣扎!
她怎么不恨!怎么不怨!
但看着白发苍苍的严氏被人如此对待,夏如花心中又如刀割一样……
她不顾一切地朝着严氏扑了过去。
严氏也张开了双臂,一把就将这灰衣妇人抱在了怀里,眼泪顿时滚滚而下。
“宝玲!我的宝玲……娘对不起你,娘对不起你啊!”严氏再也忍不得了,抱着夏如花大哭了起来,“娘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啊!宝玲,我的宝玲……”
说着,严氏泪眼婆娑地执起了夏如花的左手。
在夏如花左手中指靠近无名指的那一面,赫然有个绿豆大小的,颜色浅浅的痣!
严氏忍不住再一次痛哭出声……
虽说女儿一落地,严氏就再也没见过她了,但天生的血缘亲近却让严氏在人群中一眼就锁定了她……严氏已经猜想到,她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宝玲!
现在,西洋技术确定了她果然就是自己的女儿!而且她的手上还有着严氏惦记了一辈子的,从娘胎里带来的痣!!!
自己寻了女儿一辈子啊!最终却是在这样潦倒狼狈的时候遇到了她……
夏如花也哭得不能自已。
严氏抱着夏如花痛哭了一场,渐渐收住了哭势。
她理了理衣裳,神态平静了下来。
严氏并不理会围观者们的谩骂和向自己投掷过来的乱七八糟的杂物,只是稳稳当当地对二叔公说道,“既然是择日开祠堂,那我今天总还是林彦显的嫡妻吧!现在,我需要一间屋子,要热水,要干净的衣裳,要热饭热菜……”
二叔公阴沉着脸看了她好一会儿,点了点头。
有媳妇子过来引了严氏往醉花楼去。
可严氏却站住了,看了看静立在一边的林岳贤。
“你是个人物。”
严氏声音不大,可林岳贤却听得清清楚楚。
“……我恨胡氏,所以也恨胡氏生的儿子,我也恨你……”严氏一字一句地说道,“胡氏活着的时候,夺去了我丈夫的心;她死了……可她的儿子还要夺走我仅剩下的东西……”
“回去和你爹说,让他别再惦记我和他之间的那点儿母子情份了……我们都在做梦!他一直把我当成他的亲娘,我也一直都想着糊弄人……”严氏继续说道。
她顿了一顿,突然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你是个好的,年纪轻轻还有本事……你不像你爹这么软弱,也不像你祖父那样莽撞……不过,你倒是有几分你曾祖父的本事……林家的产业,在太夫人和我的手上,这么些年来仅能守成,而且一直在慢慢地退步……现在,也只能靠你,看你能不能将林家发扬光大了……”
林岳贤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句,“多谢您的教诲。”
严氏一怔,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娘!娘……”
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
严氏回头一看,竟是二房四个大人拖着三个孩童跌跌撞撞地挤开了人群奔了过来。
“娘!我们怎么办啊?”林二太太委屈地说道,“您不知道,这些天我们是怎么熬过来的!我的私房钱全都被烧毁了……林子谦又不让我们去厂子里,家里的仆妇也不愿意听我们的……现在我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娘!娘……我们怎么办啊?”
严氏打量了这几人一番,说道,“你们跟着我过了这么多年的好日子,这会子也该想法子自立了!我就不信了……你会把你所有的私房都收在屋子里?你们在外头,没有自己开铺子?没有自己去商号存款子?我也年轻过,你们莫要哄我…我与你家老爷并无血缘干系,却让你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一辈子……你们也该知足了。”
林二太太和白莹莹对视了一眼,两个女人都有点儿讪讪的。
林岳鸿突然说道,“祖母,您别泄气……等这边的事情了了,我带您去杭州,我可以去教书,还能写诗出书,总能活下去的……”
严氏一愣,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好,好孩子……”严氏微笑着说道。
可林二太太却不动声色地悄悄地扯了扯儿子的衣角。
严氏看了林二太太一眼,说道,“我已经老啦!而且自身都难保,你们……好自为之吧!”
说着,她竟拉了夏如花的手,跟在媳妇子的身后,朝着醉花楼去了。
愤怒的围观民众仍堵在林家宗祠门口叫骂不休,但林岳贤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急于将今天发生的这一切速速回去告诉妻子和母亲……
林岳贤归心似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