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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每日里会去自己的田地里探望,督察进度,有什么地方突发奇想也会和泥瓦匠沟通一下,探讨可行性方案。www.pinwenba.com
这日,柳氏吃过早饭,便从家里出发去地里,嘱咐小乙哥儿看顾一下柱子,蒋夫子已经是去了镇上的铺子里。
天气晴朗,微风徐徐,柳氏漫步在小道上,柳氏手里也提了个箩筐,里头装上了茶水罐子,拿上了两三个粗瓷大碗。
柳氏一个人提着事物儿,她那地隔得算不上多近,一路行来稍显吃力,刚出百花村门口,便坐下歇息片刻,喘上几口气儿。
这个时候,不时有村人经过,开始春耕播种,见着柳氏,也会停下来与她聊一两句。农村人,最喜欢的就是打探个究竟,比如柳氏现下把田地折腾一番,别人便会问她是砌什么屋啦,又是要干什么活计呀,末了总要发言嘀咕说什么如何不种了粮食来得好。
柳氏从一开始就比较反感别人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也就只是随口说几句,便不再说话。
柳氏歇息得差不多了,又继续赶起路来。好不容易到了地头,请的工匠们已经在做活儿计了,柳氏忙将茶水端过去,招呼他们吃茶。
新砌下的房子,地基已经下好,开始垒砌起墙来。边上几块粮田,柳氏也让肖婶子家帮着犁了田,如今蓄满了水,就等着下秧。繁育的秧苗长得还不够长,得再过些个日子才能分栽。
柳氏心情不错,站在田埂上幻想着自己以后那大把大把的银钱儿来,即便是真的失败了,她也觉得心里头踏实。
柳氏正跟人说话,听见有人在叫她。柳氏忙扭头瞧去,却是另外一个泥瓦匠,他指了指外头,笑道:“那里站着个人,你看是不是在等你的。“
柳氏抬头一瞧,果真见那边俏生生地站着个人,即便几个月不见,柳氏仍然认出她来,这不是王桃花是哪个。前头听说她被她娘给拘在家中,不准外出,柳氏听后也只是感叹一下,没去找过她。不想今日竟然看见她摸到这里来了,柳氏心里一下子紧了一下,王桃花突然出现在这里,让她不得不往坏处想。
如今她也算小有田产的人,虽说在外人瞧来,这些都是蒋夫子的田产罢了。
柳氏慢慢走过去,见王桃花这些日子不见,看起来竟是有些憔悴,脸上也是愁云惨淡,柳氏问道:“桃花,你怎么到这儿了?”
王桃花道:“没甚,我本想去夫子家中寻你,知道你不在,有听村里人说你在外面修房子,问了路寻来的。”
柳氏哦了一声,道:“不过几个月不见,怎么变得这般憔悴不堪了。”
王桃花这眼眶立马就红了,柳氏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往回走。一路上两人都有些沉默,快到百花村村口,柳氏问道:“你吃过早饭没?”
王桃花摇了摇头,柳氏又道:“那不若与我一并家去,我也还未曾吃过。”
两人回到蒋夫子家里,将昨晚的剩菜剩饭煮成一锅粥,又新放了些菜叶子进去。
两人吃过,柳氏将剩下的盛进碗里,放在灶台上煨着。便拉着王桃花的手进自己屋子里去。柱子还在床头上打滚儿,柳氏拍了他一下,让他去找小乙哥儿玩儿,又说饭食给放在灶台上。
王桃花站在一边,年前便听说柳姐姐回家奔丧去了,父母双亡,带着弟弟回蒋夫子家过活,那时候她那娘,竟然说什么这扫把星早该卖出去,不然没得还拖累自家的云云。王桃花只觉得眼睛酸涩,这些日子她也不知是怎么,竟然总是喜欢哭,这短短半年多的光景,竟是比她前十几年流的泪还多。
王桃花见那孩子懂事儿的出去了,讷讷道:“这是柳姐姐的弟弟吧,真是乖。”
柳氏嗯了一声,坐在床边,她道:“有什么话你便说吧,你今日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柳氏如今对王家是一点儿都不想再见,若不是王桃花来,她是有多远躲多远去。柳氏指了指屋里头的凳子,道:“你坐下说吧。”
王桃花呆呆地坐下,一时间竟是不知该从何说起。她道:“上回听说柳姐姐家里遭逢变故,我便想来的,只被拘在家中不准出去。还请柳姐姐见谅。”
柳氏也觉得有些不舒服,她道:“过去的事情,便不需再提。有什么话,你直接说便是。你如今是怎么了,以前都是那般开朗洒脱的性子,现在在我面前竟是唯唯诺诺。”
王桃花也知道现在的自己,实在是不讨喜。她如今最大的期盼,便是赶紧想要嫁出去。王桃花道:“柳姐姐,再过几个月,我就要出嫁了。我好高兴,若不是柳姐姐出面,我如今还不知过的是什么苦日子。”
柳氏心里也软下来,她道:“都是要做新娘子的人,合该欢欢喜喜才是。你看你如今这焦眉愁脸的样子,哪里有半丝喜悦。以后嫁了人,这般样子也会惹人不痛快。”
王桃花道:“嗯,姐姐说的是。”她又仔细看了看柳氏的脸,见她比起在自家时,长得丰腴了不少,也更漂亮了。
王桃花又想起家中那档子事儿,也觉得羞耻不堪。待她出嫁,她是万万不想再跟家里有什么牵扯的,逢年过节孝敬一二便是。王桃花道:“柳姐姐,我家出的那桩丑事儿,你可听说了?”
柳氏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地看着王桃花。王桃花道:“便是我那大哥,他又多了个女人。”
柳氏恍然大悟,原来那是那桩事情。柳氏点了点头,道:“听人说过。你那新嫂嫂……”
王桃花赶紧说道:“什么新嫂嫂,柳姐姐快莫要再提。那等羞耻不堪的女人,真是让人讨厌,我是连半个字儿都不愿与她说的。”
不过是纳妾,又非娶正妻,不用行三媒六娉。那女人到王家来时,不过一顶小轿,她叔叔伯伯们不耻,都没来。那天除了她娘脸上带着笑意,谁都板着一张脸。
王桃花觉得那女人面貌甚是丑陋,平时极少与她说话。又不是正经娘子,偏那女人老是摆出一副正妻的脸,真是让人倒足了胃口。
王桃花又道:“一大把年纪了,说话走路还歪歪扭扭,拿腔作势,她家中不过有些小钱儿,又不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做什么千金小姐做派,没得让人恶心的。那女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女人一个,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才缠上我大哥,想起来就火冒三丈。”
柳氏抿了抿嘴,道:“如今总归是你家里人,你瞧不惯,再过几个月横竖要出嫁的,到时候眼不见为净!”
王桃花道:“我是气我大哥,我这几个月都不想理他。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人!我原以为我二哥便是不着调的,没想到他竟然更不着调。这庄户人家,成日刨土过活,他又不是财主老爷,摆什么阔绰!”
王桃花心里是非常悲愤,有时候真是恨不得把他大哥脑袋撬开,看看里面是装的什么豆腐渣!
柳氏没说话,那人娶不娶小,如今与她也没什么干系。
王桃花见柳氏面儿上淡淡的,也歇下来,闷声道:“瞧我,又说这些恶心事儿干啥。柳姐姐,我攒下几个钱,下回赶集的时候,柳姐姐能不能陪我去趟镇上,我想去挑些丝线布匹的,做些小玩意儿,等去了那边,长辈孩子也好打发。”
柳氏笑道:“我道是什么大事儿,成,下次赶集,我们辰时末在镇子门口见。”
清明时节雨纷纷,绵绵春雨下个不停。蒋夫子整理好行囊,准备回老家拜祭过世的母亲。
蒋夫子踌躇了许久,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要带柳氏去。如此拖了几日,却是不得不出发了。
橘黄色的灯光让人觉得暖洋洋的,柳氏静静地坐在灯下缝补衣裳。柱子白日里调皮,这衣裳被撕裂了一道口子,她虽气得打骂了柱子一顿,晚上还是就着灯下拿了那衣裳缝补起来。
堂屋里静悄悄的,蒋夫子从屋外走进来,外头下着绵绵细雨,沾湿了衣角边。蒋夫子理了理头发,蓑衣被他搁放在门外,晚间吃过饭他去了里长家中一趟。
柳氏抬起头来,放下手里的衣裳,从椅子上下来,道:“夫子这就回来了?我锅里烧了热水,我去端盆水来给夫子暖暖手。”
虽说不是冬天,可这乍暖还寒,一下起雨来,还是凉飕飕的。
柳氏也不等他答话,举着双手遮住脑袋,蹦蹦跳跳地跑去厨房,很快便取了一盆热水进屋里。
洗脸的巾子一并放在盆里,蒋夫子挽起衣袖,修长的手指探入盆里,拧干了布巾,细细擦拭起来。
柳氏站在一边,看着他,见他头发上还有些湿,出言道:“夫子,您头发也是湿的。”
蒋夫子道:“无碍,待会儿自会干了。”
柳氏有些埋怨道:“夫子也太不爱惜自己了。这时节,沾染了寒气,可是会得风寒。”
柳氏说着又去取了擦头的布巾来,蒋夫子无奈,只好接过来,搭在头发上,却并未搓揉。
蒋夫子仔细地看着柳氏,慢慢道:“我要出趟院门,回老家祭拜母亲。如今家中事情忙,凡事你多看顾些。我已拜托里长和肖婶子一家,在我离开这段时间多多看顾看顾你们。店里的事情,你有时间也可去看看,大体我也已经安排妥当。”
柳氏啊了一声,难掩失落,她没想到夫子会离开。蒋夫子见她闷闷不乐,不由道:“家里一切便拜托你了。原本是打算带着你们一块儿的,只如今家中事情多,思来想去,还是我一个人回去比较妥当。我会早去早回,多则二十来日,少则十天半月便回。”
柳氏皱着眉头,道:“这么久呀……”
蒋夫子笑了笑,道:“此去路途遥远,若是带着你们,单单去一趟估摸着就要十来日的。我已有三年不曾回去,委实是不孝了。”
见蒋夫子都这般说了,柳氏便是再矫情,也不会说什么阻扰的话。她忧心忡忡地看着蒋夫子,问道:“夫子真的还会回来吗?不会丢下我们吧?”
柳氏只觉得心里害怕,怕这个人一去便不会再回来。她不知道若是他不再回来,她该如何。情根已经种下,即使深深埋在心底,突然知道不能再见他,竟让她心慌不已,迫切需要寻个答案。
蒋夫子见她愁苦的模样,轻声道:“真会回来。你不是常说夫子的话比真金还真,如何这会儿竟是犹豫了。我这家都在这里,你们也都还在,我又如何会抛下你们独自离开。”
柳氏也笑了,她道:“我就是着急,夫子一说要离开,这心里就不是个滋味儿。”
话一说完,柳氏伸出自己右手的小手指,有些耍赖道:“那我们拉勾,听说拉过勾的,这承诺才会兑现,不会有欺骗。”
蒋夫子哑然失笑,倒是不知她这小脑袋瓜里都想了些什么。倒也真伸出手,小拇指很快拂过她的手,便收回去,道:“这下好了吧。”
虽然很短暂,柳氏却觉得心安下来,她眉眼儿含笑,喜滋滋地道:“嗯,好了。夫子一定会回来的。夫子放心,您不在这段时间,我一定好好照看家里。小乙哥儿我也会管着他。”
蒋夫子见她小大人的模样,道:“那就辛苦你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大清早,柳氏带着柱子和小乙哥儿,目送他离开。见他背起行囊,慢慢消失在视野中。柳氏忍了又忍,这眼泪哗哗就往下掉。柱子扭头看着她,问道:“姐姐,你怎么哭了。”
柳氏道:“没事儿,就是被风吹了,进了沙子,迷了眼睛。柱子你给我吹吹就好了。”
柱子闻言真就哈气去给她姐姐吹起眼睛来,却让柳氏这眼泪是越流越凶,连她都闹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小乙哥儿一直跟着蒋夫子,很少跟他分开过。这回夫子要回家祭祖,心里也很难受,他到底是男孩子,又自诩已经长成大人了,不能还能个女人似的哭鼻子。这会儿见柳氏哭了起来,心里却觉得好受了些,觉得她这一哭,倒是把她那份儿也一并哭了。
小乙哥儿像个有担当的男子汉似的说道:“夫子回家祭祖,以后这个家我来当。一定会保护好你们的。”
柳氏拿了帕子擦了擦脸,问道:“小乙哥儿,你可知道夫子去哪里祭祖?”
幼年时,小乙哥儿也跟着夫子去拜祭过,到底那个时候年纪尚小,忘了那地方叫什么名字了。小乙哥儿不好意思道:“这……却是忘记了。”
家中男主人离开,这屋里就跟缺了主心骨一般,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每天数着日子,算着蒋夫子离开了几天。
柳氏倒也没失落多久,因为郭老汉带着孩子们过来。还收集了好些动物皮毛,这是郭老汉挨家挨户去问的,村人们知道那柳家丫头家的典夫置办了新的产业,正在收集皮毛,还会按市价给钱,都回家翻腾起来。这回便委托了郭老汉一家送过来。
柳氏招呼郭老汉一家吃了饭,就带着他们去了镇里。
铺子里的掌柜当然认识这位东家,见她来,忙迎她。柳氏笑眯眯地问道:“咱们这儿有处理皮毛的师傅吧?”
掌柜道:“这倒是没有,得去请人。”
柳氏指了指几人背篓里的东西,道:“这是收的动物皮毛,掌柜的拿去仓库清点放好,再按着市价算了钱来。”
掌柜的虽说见那几人穿得寒碜,可那几人对东家的确是一点儿怯意也无,还很自然的说笑,倒是看着自己有些局促不安。掌柜的也是人精了,瞧出几人关系不匪,忙叫了伙计把东西拿去入库,自己拿起本子,当着柳氏的面儿一一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