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婆子听她说的话甚不中听,有心反驳,又想如今大姐儿的脾性,跟过去不同,心里主意正着呢,便是她说破嘴,估摸她也听不进去,心里却也不知,这到底是好是坏,若说坏,以前大姐儿那个性子,这会儿不定还在那个小院里窝着呢,哪里能入爷的眼,若说坏,如今大姐儿这脾性明里头软暗里却硬,可不正对上爷的,这会儿是千好万好,不定那会儿翻出来,祸福却又难料了。
李婆子刚想到这儿,便听大姐儿道:“外头种的可都是麦谷吧!这会儿还有些亮,竟是一眼望不到边儿,也不知是谁家的地,想来今年该是个丰收的年景了。”
李婆子听了不禁笑道:“信都县城外百里内的庄家田大都是咱们顾家的,都是庄子上佃户种的,到了年下交上田租粮食来,咱们府里才得个进项过年,如今这两年没闹灾,倒是能吃上几顿饱饭了,前几年,闹蝗灾,闹水灾,闹旱灾,可不消停着,在城里还好,外头乡屯里的种地的乡亲,可遭了大罪,卖儿卖女换口饭吃的有的是。”
外头陈大郎听了道:“可不是,那几年舅舅都差点饿死,也便顾坦不上你,倒让你受苦了。”说着,仿佛又有些哽咽之声,徐苒不禁满头黑线,她这个傻实在的大舅,蛮感性的,一说起过去就这样,徐大姐儿过去怎么样她不知道啦,自打她穿来,还真没受过什么苦,其实顾程这厮虽渣,对她还过得去,不过总这样也不是个长法儿就是了,只她要寻个怎样的机缘才得脱身出去,如今她自己心里也没谱了。
马车跑的快,又走的大路,一个多时辰便瞧见了大舅家的村子,她大舅家住在东边村头上,倒是近便,到了大门口,停住车马,里头陈大郎的婆娘听见响动,忙着出来,正瞧见李婆子扶着徐苒下车,一瞧这架势倒有点懵。
徐苒站稳了,瞧见篱笆门前立着个妇人,便知是舅母,微微蹲身道了个万福,那妇人忙上前扶着她道:“这是大姐儿?可让舅母好生惦念,到今儿才得见面,只可怜我那大姑姐儿命苦,等不及瞧见外甥女长大,就忙忙的去了……”说着抬袖子摸了摸眼泪。
陈大郎却虎声虎气的道:“好好的,却提这些作甚,大门口站着像什么话,还不领着大姐儿进屋去,得了顾老爷恩典,大姐儿能家来多住些日子,有多少话儿,你们娘俩说不得,非这会儿巴巴的来啰唣。”
那妇人听了,忙领着大姐儿往里走,一边走一边道:“倒是舅母糊涂了,欢喜上来,也顾不得外甥女远道而来,连口水都没喝呢。”
让到屋里炕上坐下,李婆子道:“烦劳舅太太指给我姑娘安置的屋子,好去收拾带来的铺盖家伙。”
陈大郎的婆娘忙又立起来,领着她去了西间里道:“当家的早说要赎了外甥女家来,这屋子打早便收拾出来预备着呢,铺盖家伙都是新的,你瞧瞧还有哪处不顺意,再来告诉我。”
李婆子道:“舅太太客气了。”便去收拾炕上的床褥。
陈大郎的婆娘走回正屋来,一边走一边暗道,哪家丫头回家住还带着个婆子伺候,却一时也不得问底细,暂隐在心里,进了屋跟大姐儿说了几句话儿,便要去灶上张罗饭食。
不想大姐儿却跟了她出来,她舅母忙着推她道:“灶房里脏乱,你且去屋里坐着,少时便好。”
徐苒却挽起袖子道:“若舅母跟我这般客气,外甥女心里如何过得去。”说着便进去烧火造饭,弄的陈大郎的婆娘有些手足无措。
陈大郎瞧见斥她一声道:“外甥女又不是外人,见外什么,让她去,我倒是还没吃过一顿外甥女造的饭呢。”
听了这话儿,徐苒心里不觉一热,这傻实在大舅是真把她当亲外甥女一样了,说话儿行动都透着那么亲。
徐苒进了灶上,李婆子便来帮忙,陈大郎的婆娘倒没事干了,只指给家伙物件米面菜蔬等物,在一旁瞧着大姐儿利落的刷锅炒菜,不大会儿功夫,便收拾出几个齐整菜来,又烙了几张饼,放在锅台边的篮子里,锅里下了些谷米熬上,让李婆子瞧着火,跟舅母两人把菜端进了屋去。
李婆子瞧着大姐儿利落的身影儿,心里暗道,若说这会儿的大姐儿,却又跟过去一般无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