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爹娘当初就是相中了老徐头家里头好过,姐嫁过去不挨饿,却不想断送了他姐一条命,老徐头家还算不得富贵呢,这顾府却真是个正经的深宅大院,若大姐儿自己乐意又当别论,大姐儿既不愿,大郎便想,俺们家也犯不着攀这样的高枝儿,心里头仍惦记着寻机会赎外甥女家去呢,这忽听说有了身子,大郎能不闹心?赶明真生下孩子,跟顾家可真撇不清了,便是纳进府当个小妾,又怎是大姐儿想要的结果,大郎是瞧出来了,大姐儿是个有主意有骨气的丫头,不屑给人当一辈子小妾的,可如今这档子事出来,又该如何。
大郎长叹一口气,对面的保生道:“爹,您叹气做什么?我瞧这顾老爷对表姐好呢。”大郎一瞪眼:“你懂什么,吃你的是正经。”抬头瞧了瞧外头,又叹一声,这深宅大院,进来容易,出去却难了。
再说顾程,迈出明间的门槛,脸色唰就黑了下来,大步走了出去,到了前头厅中,只见刚头几个都在厅外头的院里跪着呢,大日头下,一个个满头大汗,外头的衣裳都被汗水侵湿,跟水捞的一般。
顾程的目光在那边柳枝儿身上划过,心里也差不多有了章程,旺儿从里面搬了把太师椅放到廊下,顾程坐在上面,手里捏着洒金扇儿摇了两下,漫不经心的道:“爷自来不大管府里的杂事,是想着你们都是府里的老人,知道轻重,却不想,今儿出了这事儿,爷却不得不审个青红皂白,你们若是谁知道底细的,早些说出来,省得连累旁人,果真与你们无干的,爷也不会冤枉好人,若明明瞧见,却想包庇的,爷的规矩想来你们都是知道的。”
顾程这几句话听着虽轻却暗含着骨子狠戾,下头的大多数都是府里的老人,哪个不知道老爷的手段,平日是不大过问府中之事,一旦问了,就没个能混过去的。
这些人不说,有真不知道的,也有瞧见,却打着不得罪人想混过去的,柳枝儿倒没什么,她男人丰儿却是个有体面的,跟旺儿一般,都是爷跟前得意的小厮,大姐儿说起来也不过一个通房丫头,如今虽受宠,谁也保不齐以后就如何了,便是真纳进府来,还有个得不得意之说呢。
就拿如今后院的二娘三娘来说,三娘吩咐下的事,没个敢怠慢的,三娘掌着府里头的事呢,二娘落个清闲,在爷跟前又不得势,时常也要受些下人的气,原先二娘屋里的珍珠得宠,在二娘跟前什么样儿,谁没见过。
丰儿如今便是爷倚重的小厮,过两年便是府里的管事,这会儿若得罪了他,被他记在心里,过后能有好吗,再说这事儿,就落一个没看见,不知道,也不得罪丰儿,也不得罪大姐儿,才是明哲保身的道理,故此,不知道的说不出,知道的也不说,恨不能混过去了事,反正就说自己没瞧见,还能送衙门里去不成。
顾程等了一会儿,见下头几个没应声的,不禁笑了起来,却笑的极为森冷:“这是没人知情了,或是心里打着混过去的主意,成,爷今儿也不打你们,省得你们说爷冤屈了好人,既没人出来认,那就都给我跪着,这会儿正是晌午头上,你们也别嫌热,谁让没人出来认这事呢,爷寻不到正主,便一视同仁都罚,爷今儿没事,就陪着你们在这儿耗着。”
伸手接过旺儿手里的茶吃了一口,目光在院中的人身上溜了一圈,瞧了瞧那边的日影,使人去寻了一本书来,翻看着。
约莫过了一刻钟,忽的咚一声,柳枝儿身子一歪昏在地上,旁边跪着的婆子正是那日因老徐头挨了顿打,看门的李大家的婆娘,被柳枝这一吓不由哆嗦了一下,闭着眼喊了两句:“老奴不知,老奴不知,爷饶命,饶命……”
顾程手一指:“把她给我拽出来。”旺儿过去一伸手把那婆娘拽了出来,推在顾程跟前,顾程低头端详她半晌儿,那婆娘唬早浑身哆嗦成了一个。
顾程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李大的婆娘,你家小子如今在外头庄子上呢吧!用不用爷把他唤来……”“不,不,爷饶了他,我说,我说,是柳枝儿,徐姑娘迈门槛的时候,柳枝儿正在跟前,我瞧见她伸脚拌了姑娘。”
顾程点点头,目光却更冷下来:“早怎不说,可见有包庇之心,虽这会儿说了,也不可轻饶了你去,拖下去打她二十板子,让她记着这回的教训,下次便不会再犯了。”
两个小厮上来拖拽着下去了,顾程扫过院中的人道:“爷早先说了,果真不知的,爷不冤了你们,让你们跪了一晌午,也不白跪,每人赏一百钱,都下去吧!”
哗啦啦院子的人忙都出去了,只剩下柳枝儿一个晕在当院,顾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脸色更阴,以往倒没瞧出,这是个心肠歹毒的,不是大姐儿的运气好,他顾程好容易求来的儿子,还没照面说不准就没了。
想到此,顾程哪还有半分善意,阴测测的吩咐:“把她给爷泼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