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少爷的担心也是有原因的,正月十一和正月十二连续两天的时间里,锦州守军始终没有和宁前恢复联系,派出去的信使和斥候也是一去不回,没有一点消息带回锦州城中,而侦察建奴大军动静的斥候虽然还有消息回报,说是建奴大军还在撤退,但是除去他们在路途上耽搁的时间,张大少爷对建奴大军的动向掌握,始终要比实际情况晚上一天以上。面对这么复杂晦暗的局面,胆小如鼠的张大少爷行事自然是更加谨慎,生怕出一点意外,但张大少爷并不知道的是,对他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少爷,少爷,不好了!”正月十三清晨,为了分析复杂战局而彻夜未眠的张大少爷刚刚睡着,张石头就跌跌撞撞的冲进了房间,向张大少爷叫道:“少爷,快去东门,东门出大事了,打算回右屯的右屯百姓,正在拆封堵东门的冰墙!”
“什么?”张大少爷猛的睁开眼睛,从炕上跳起来胡乱穿好衣服,领上亲兵就直冲锦州东门。到得现场一看,果然有大量的百姓推着小车背着包裹拥挤在锦州东门旁,还有一些百姓和士兵正在用铁钎凿挖堵城门的冰墙,张大少爷勃然大怒,挤上去吼道:“住手!是谁让你们拆墙的?”
“张大人来了,张大人来了。”靠着前些天建立起来的威信,正在凿墙的百姓士兵立即住手,还主动迎上来打招呼。张大少爷则气得脸色铁青,把其中的东门城门官揪出来,狠狠一记耳光抽在他的脸上,吼道:“混帐东西,是谁让你拆墙的?建奴的大军要是突然掉头杀来怎么办?”
“大人,建奴军队都已经退兵了,怎么还会回来?”那城门官捂着被张大少爷打肿的脸,委屈的说道:“右屯和小凌河的百姓房屋都被烧了,现在建奴退兵了,那里的百姓要回去修房子准备春耕,我要是不打开城门让他们出去,耽搁了他们的春耕,到了今年秋天他们吃什么?”
“这么说来,同意百姓凿开护门城墙的人是你了?”张大少爷阴沉着脸问道。那城门官委屈答道:“大人,我是为百姓好……。”
“我不管你是不是为了百姓,我是问,是不是你同意打开东门城墙?”张大少爷提高声音吼道。那城门官点头,承认是自己擅自做主。张大少爷狰狞一笑,又向闻讯赶来的锦州参将马世龙问道:“马将军,关于城门的问题,当初本官是怎么下令的?”
“回张大人,当时大人说过,没有你的直接命令,擅自打开城门者,一律斩首。”马世龙立正回答。马世龙又想再说些什么时,张大少爷却挥手制止,喝道:“记得这条命令就好,来人,把这个城门官推下去,斩首示众!以正军纪!”
“啊?!”张大少爷话音未落,那城门官已经傻眼惊叫起来,周围的明军士兵和锦州百姓也是一片大哗。马世龙赶紧说道:““张兄弟,他是有错,可他也有功劳,这次建奴攻打锦州,他一个人就斩首三具,请你看在他的功劳份上,饶他一命吧。”
“不行,军令如山,他身为门官带头违反军令,不能饶。”张大少爷铁青着脸喝道:“还楞着干什么?把他推上城头斩首,以儆效尤!”
“张大人,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那城门官这才作慌,赶紧跪下磕头求饶,周围的百姓也跪倒了一大片,纷纷为那城门官求情,都说那城门官是为了自己们着想才违反军令,请张大少爷网开一面,饶那门官一命,闻讯赶来的锦州诸将同样如此,都是下跪求情,希望张大少爷能饶过那名城门官。面对一片求饶声音,张大少爷放缓口气,向那城门官说道:“好吧,看在你是好心为了百姓着想的份上,本官可以饶恕你的一部分罪过。”
“多谢张大人,多谢张大人。”那城门官还以为自己已经死里逃生,赶紧磕头感谢。不曾想张大少爷又阴阴说道:“先别谢我,我饶恕你一部分罪过,是在你被斩首后按阵亡论,如数发给你的家人抚恤,让你安心上路。你的斩首之罪,本官可没有饶。”
“张大人——!”周围又响起一片哀怨求饶声音。张大少爷则理都不理,只是向亲兵喝道:“把他推上城头,斩首示众!”
“冤枉啊,大人,我冤枉啊——!”倒霉城门官的哭喊伸冤声中,张大少爷的亲兵一轰而上,把他捆上城墙,当众砍下首级警示明军将士。血淋淋的人头落地时,明军将士骚动的心情冷却下去,锦州百姓对张大少爷的骂声却升了上来,绝大部分的百姓都认为张大少爷是胆小如鼠,被建奴的军队吓破了胆子,所以建奴大军都撤了几千里地了,张大少爷这个胆小鬼还不敢打开城门。但脸皮奇厚的张大少爷根本就懒得理会这些骂声,只是命令马世龙另外安排人手修补已经被凿破的护门城墙,又领着亲兵队伍继续巡城,检查守军将士有无懈怠偷懒,一旦发现,立即惩处,硬是把锦州守军已经松懈的纪律给逼得重新严格起来。
百姓们暗底下沸腾的埋怨辱骂声中,又是一个白天迅速过去,可是锦州派去和宁远联系的斥候使者还是没有回音送来,张大少爷的心情难免更加焦急,坐立不安之下,张大少爷按习惯又领着亲兵队上到西门城楼,与那里的守将吴襄共同监督伐木士兵回城。张大少爷一行上得西门城楼时,伐木士兵正好在麻登云骑兵的保护下运木回城,城门口马嘶人叫,车队如龙,拥挤无比,张大少爷赶紧让吴襄派军队接应,并且命令道:“一定得清点好人数,千万不要让建奴混进城来。”
吴襄答应,命令军队接应组织,将运木车辆一一送进城中,并仔细清点人头数目。眼看走在前面的运木车队就要全部入城时,旁边吴襄的大儿子吴三桂忽然吼了起来,“父亲,张大人,情况不对,我们出去砍伐木材的步兵是一千人,回来多了六十人!”
“什么?”张大少爷和吴襄一起脸上变色,吴襄惊叫道:“三桂,你数清楚没有?有没有数错?”
“绝对没数错。”吴三桂用手一指身前箭垛上的用匕首尖刻出来的符号,大声说道:“父亲请看,孩儿每数一百人就刻一个横条,数了十个一百人,还多出六十人。”
“会不会是麻登云的骑兵下马帮忙?”吴襄还在考虑这个可能,张大少爷却已经铁青着脸喝道:“先别管那么多了,先把伐木回来的步兵集合在一起,再让麻登云加速进城,清点他的骑兵人数。还有,骑兵一进了城,马上关闭城门!再给我去向马世龙传令,让他调遣三千军队过来,帮助维持次序。”
命令一一传达,出城伐木的步兵迅速被集合在一起,麻登云的一千骑兵和马队也迅速进到了城中,也是集合在一起清点人头,结果一点之下,麻登云的骑兵一个不少。这么一来,张大少爷再也不敢迟疑了,赶紧下令军队包围那一千多名伐木士兵,要求他们一一报出队伍番号和所属将领,由将领确认后归队。和张大少爷预料的一样,他的命令向伐木士兵宣布后,士兵队伍中马上就有人大叫,“弟兄们,被发现了,快!杀向城门!”
“杀——!”六十来个改扮成明军士兵的建奴士兵拔出腰刀,挥刀砍杀着周围的明军士兵,冲向城门。张大少爷则冷静指挥道:“让我们的自己人扔下武器往左右散开,让建奴兵冲往城门。不扔武器的,一律斩首!”
“大明的弟兄们,快丢下武器左右散开!”包围伐木队伍的明军士兵大声叫喊,乱成一团的明军伐木士兵如初梦醒,赶紧纷纷扔下武器,高举着手跑回自己队伍,片刻之间,混进城里的五六十个建奴士兵就暴露无遗——当然,也有聪明的建奴士兵扔下武器,再次混进明军士兵队伍。不过张大少爷比他们更奸,扔下武器的伐木士兵就算逃出战圈,也得集合在一起重新筛选。而那伙建奴士兵也甚是悍勇,以寡敌众仍然向城门发动冲锋,妄图打开城门迎接建奴大军入城,只可惜准备充分的明军士兵根本不给他们近身的机会,火枪鸟铳轮流射击,五十多个建奴士兵迅速被打成了蜂窝,带着满身的鲜血到阴曹地府去向他们的建奴主子邀功请赏去了。
“报——!”几乎是在最后一个建奴兵倒下的同时,一个接一个的传令兵冲到张大少爷面前,轮流向张大少爷禀报道:“启禀兵备大人,南门发现数量不明的建奴骑兵逼近!”“启禀大人,北门发现建奴骑兵!”“启禀大人,东门发现大队建奴骑兵!”“大人,建奴骑兵向我们西门冲来了!”
“都楞着干什么?”无数道钦佩的目光注视中,张大少爷微微一笑,大声说道:“留一千人继续筛选内奸,剩下的全都给老子上城墙去,建奴想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我们得用火枪火炮给他们一个惊喜!还有,那天晚上来诈降的几个汉奸,也给老子马上抓起来,凌迟处死!”
“谨遵兵备大人号令!”锦州城里,再度响起锦州军民将士恭敬而又整齐的回答声音。
“轰!轰!轰!乒乒乓乓!乒乒乓乓!”密集的枪炮声中,原以为可以直接杀进锦州城里的建奴骑兵被葡萄弹和火枪子弹轰得血肉横飞,打得晕头转向,这些或是在风雪交加的深山老林里埋伏了许久、或是日夜兼程掉头杀回的建奴骑兵怎么也没想到,锦州城在解围数日之后,准备怎么还这么充分?防卫还这么严密?还有那些已经混进城里的敢死勇士,怎么还没打开城门迎接自己们入城?
“这些都是老子用挨骂换回来的。”张大少爷如是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