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头呢?你有没有按我的吩咐,仔细检查那些人头的头发是不是新剃的?是不是被砍下脑袋以后才剃的头发?”张大少爷厉声追问道。陆万龄哭丧着脸答道:“检查了,可以肯定不是砍下脑袋以后才剃的头发。不过探花郎,你教我这招检查建奴人头真假的招数,现在已经不管用了。”
“为什么?”张大少爷一楞。陆万龄苦笑答道:“还不是托探花郎你的福?探花郎你在辽东的时候,曾经定下一个规矩,抓到的建奴俘虏,只要不剃发不留老鼠辫子的俘虏,都可以免死,否则全部处死!现在建奴学精了,为了让汉奸、蒙奸和朝鲜奸的军队为他们效死命,已经下了一道死命令,凡是加入建奴军队的士兵,都必须剃发蓄辫,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
“操!狗建奴,多少还是学聪明了一点。”张大少爷骂了一句,又沉吟说道:“这么说来,他斩获那些首级,除了当事人以外,没有一个人能够知道真假了?哼,也学聪明了一点嘛!”嘀咕到这里,张大少爷又瞟了陆万龄一眼,随口问道:“袁抚台让你进京替他打听消息,探听朝廷对他的封赏,准备了多少银子让你替他活动新官职啊?”
“没有,除了送给九千岁的贺礼之外,一两银子都没有。”陆万龄老实答道。张大少爷嗤笑道:“一两银子都没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清廉了?天启四年,他向孙阁老一出手就是三千两银子,到了九千岁这里却一毛不拔,还想要封赏升官?做梦去吧!”
“是啊,我也是这么说抚台大人的。”陆万龄附和道:“抚台大人却笑着说,他为官清廉,家中没有闲钱打通关节,只能用他的战功换取功名了。”
“用战功换取功名?”张大少爷刚想捧腹大笑,脑海中却猛的一动,忙问道:“你那位妻子,是她主动提出要和你进京的吧?”
“婉婷从来没来过京城,想借着这个机会来京城见识见识,所以就缠着我一起来了。”陆万龄点头,无比老实的回答。张大少爷也是点点头,不动声色的说道:“那好吧,你们夫妻两人在京城里无亲无戚的,京城里柴米都贵,这次才来京城也别去客栈浪费银子了,就住在我家吧。”贫苦人家出身的陆万龄大喜,赶紧向张大少爷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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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张大少爷预料的一样,当陆万龄告诉李婉婷准备住在张大少爷家里后,李婉婷果然坚决反对,借口不能给张大少爷一家添麻烦,坚持要到京城里租一个小院子暂住,还说自己在京城里也有点亲戚,有一个自己的院子比较方便接待亲戚来往,陆万龄甚是惧内,只得同意李婉婷的意见。张大少爷当然也不勉强,只是叫来张石头,让张石头安排临清佃户子弟出身的亲兵,暗中监视陆万龄夫妻的一举一动,看看陆万龄那个范家商号出身的老婆到底准备干些什么。
“少爷,要不要给宋公公和肖大人送个信,请他们让东厂的人也帮忙盯着陆万龄夫妻?”张石头建议道:“我们的亲兵搞情报和搞监视,肯定不如东厂那些老手,有他们帮忙,我们就能查得更细了。”张大少爷甚是满意,当即点头答应。
大概到了傍晚的时候,张石头忽然冲进了张大少爷的房间,气喘吁吁的向张大少爷说道:“少爷,被你料中了,陆万龄那个婆娘安顿下来以后,果然领着陆万龄去了范永斗商号在京城的分号。”张大少爷冷笑,忙问道:“那我们的人混进去没有?有没有查到范记分号和李婉婷有秘密的金银往来?”
“他们进的是后院,范家商号看守极严,我们的人混不进去,还差点露出马脚。”张石头无奈的一摊手,又神秘兮兮的说道:“到了后来,我又赶去东厂衙门求援,不曾想我刚向宋公公提出这件事,宋公公马上就告诉我,说是李婉婷很可能是去和范记商号的大掌柜范永斗见面——因为范永斗当时就在范记商号京城分号的后院里!”
“范永斗也到京城来了!”张大少爷腾的一声站起来,又疑惑说道:“宋公公马上就告诉你答案,难道他派人盯着范永斗的?谁下的命令,让他动用东厂番役监视范永斗?”
“我也这么怀疑,向宋公公问了原因。”张石头一耸肩膀答道:“不过宋公公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这件事很大,叫我别多问,免得害他丢了自己的脑袋。最后宋公公又让我告诉你一句,说不光范永斗来了京城,张家口八大商号的八个大掌柜都来了京城,目前全部住在北城的牛蹄胡同里。”
“八大汉奸蝗商全来了京城?”张大少爷更是惊讶,但张大少爷很快醒悟过来——肯定是冲着粮盐准条制度来的!自己借刘若宰的手向张家口八个蝗商开炮,还把司礼监也拉进了战场,危及八大蝗商的财路,他们收到消息不来京城活动才怪。想到这里,张大少爷迅速又联想起宣大总督这个位置即将换人的事情,再联想起陆万龄夫妻的来意,不由苦笑道:“糟了!我如果真去当了闽浙总督,只怕那个人就要被八大蝗商用银子扶上宣大总督或者宣大巡抚的位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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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少爷自负聪明绝顶,算无遗策,但张大少爷并不知道的是,围绕着宣大总督这个职位和张家口边市的各种问题,其实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得多。至少,直接控制东厂和南北镇抚司的魏忠贤就在同一天收到密报——现任宣大总督张朴的次子张新,也已经在头一天秘密进京,而且还带着数额巨大的金银珠宝。很明显,张朴也已经发现自己即将失权,为了保住权势地位,所以派儿子进京来活动关节,力争保住他的位置。
“想保住位置?做梦!”听完杨六奇的单独汇报,魏忠贤冷哼一声,指着杨六奇命令道:“你,还有良卿和应星,都去和张朴那个儿子接触一下,把他手里的银子弄出来,别便宜了其他人。”
“小婿遵命。”杨六奇毕恭毕敬的答应,又乘机试探问道:“泰山大人,既然你不想让张朴继任宣大总督了,那你打算让谁接任呢?小婿认为,张好古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是张好古小猴崽子让你说这话的吧?”魏忠贤冷笑问道。杨六奇不敢隐瞒,老实承认。魏忠贤又问了问日期,发现杨六奇是在张大少爷收到自己警告之前做的工作,满意点了点头,又说道:“你不用给他答复,咱家已经让奉圣夫人警告过他,让他别再窥视这个位置了。至于让谁接任宣大,你认为王象乾、阎鸣泰和袁崇焕这几个人怎么样?对了,还有平定安奢之乱出了大力的四川巡抚朱燮元,也可以考虑进去。”
“张兄弟,别怪我,我真的已经尽力了。”杨六奇心里暗暗嘀咕,又非常纳闷的寻思,“老泰山这到底是在想干什么?宁可让外人担任至关重要的宣大总督,也不想把忠心耿耿又能征善战的张好古放到急需良将坐镇的宣大去,宣大这边,到底有什么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