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明僧人得了自由,立时大喘了几口气。才刚调匀了呼吸,他也不做别的,先就和了之僧人道谢:“也多亏了你,不然哪怕那位师叔不计较,我这知客僧也当不了了。”
哪怕是妙音寺分寺的凡俗僧侣,他们和净涪这些真正的出家修行僧侣的地位也是天差地别。了明僧人这样犯口舌犯到了净涪那样的佛门沙弥身上,但凡有一二冒犯,被有心人听见,必又是一桩把柄。
也不是说净涪这样的佛门真正弟子他们就说不得,他们那等人也不会为了这样的小事和了明计较。可净涪他们不在意,这妙音寺和他们一样的僧侣里,却有的是人在意。
了之自也是明白的,他只点了点头,却没想着要说话。
了明看着他这副模样,想了想,问道:“你是想着,你前些日子收留下来的那个小子?”
了之冲着他苦笑了一下,还是没有个言语。但了明见状,哪儿还会不明白?他叹了一口气,又劝了了之一句:“你这又是为的什么......”
了明和了之很有几分交情,自然也是个中知情者。前些时日,了之在寺里领了一桩法事,回来后却不知怎么的带上了一个小子。
那小子现如今也不过就是四五岁的年纪,洗干净了看着是白白嫩嫩的,想也是家人娇养长大的宝。但了之刚带回来的时候,那小子简直狼狈得像是从乞丐群儿里扒拉出来的一样,身上穿的织锦破烂得穿了好几个大大小小的洞,丝线也是被扯得七零八落,头上的头发那就更别说,乌七八糟的简直就是一蓬乱草。这些都只是寻常,更为要命的,却是那小子身上连他这个凡俗僧人都能看得出来的魔气。
那魔气初初不过就是潜伏在那小子的身体里,但前两日却开始侵蚀那小子的肉身。了之想尽了办法,也仅仅是能够在那小子遭魔气侵蚀之后为他补益一二,却根本无力阻止。
那小子性子也很不错,虽然自身就在受苦遭难,却并不哭哭啼啼,吵吵闹闹地要爹娘,反而还笑着安慰了之......
别说是了之这个将那小子带回来的人,便是他,看着也很不落忍。
了之旁敲侧击地问过这寺里许多的凡俗僧侣,都是束手无策。便连寺里最为稀少的一部分修行僧侣,了之也都借了机会请教过。可了之所能接触到的修行僧侣能有几人?哪怕是了之壮着胆子问过,那也不过就是其中一小部分修为见识都是极浅薄的修行僧侣而已。
更何况只凭了之一个人转述那小子的状况,他也只是说了些枝叶,根本说不清楚。待要带人去看过那小子,那小子又不乐意了,总躲。
躲了一次又一次,从屋前逃到屋后,再不然死躲在床底,就是不愿出来见人。而这小子也不知是机灵还是别有手段,哪怕了之请了那些修行僧侣到他们的禅房去,也找不到那小子的影踪。
这样的情况便是了明也见过好几次,到最后还是了之妥协,没再请人到禅房里去,只靠着自己的只字片语词不达意的描述为那小子寻找生路。
如果不是看那小子确实有良心,了明就真的要阻止了之这样继续折腾下去,直接将这件事报到监寺那里去。
了明看着了之的样子,话说不下去了,只道:“这位师叔说不准会在寺里留一阵子呢,你也不必急于一时,且等等吧。”
不这样又能如何?
了之点了点头,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探听刚刚入寺的那位师叔的情况了。
净涪这会儿也不知道知客僧里还有人千方百计想要接近他。他一路往寺里走,走到寺庙的最深处,在那一处洞窟的洞口停下。
净涪是妙音寺藏经阁的嫡传弟子,此处又是妙音寺分寺,他的身份铭牌足以让他在这妙音寺里通行无阻了。然而这里乃是清方禅师的潜修之所,再如何净涪也不能莽撞。
净涪本也无心硬闯,他甚至也不是想要拜见这位面壁潜修的师伯,他只是因为到了这处分寺,所以便就过来拜会一番而已。
他站在洞口处,向着洞窟里合十弯腰一拜。还没等他站直身体,便只觉眼前一转,他已经站在了洞窟中的通道上。
这一条通道,净涪他曾经走过一遍了。
净涪微微眯起眼睛看了一眼洞窟深处,却也没有退后,而是顺着清方禅师的意思往洞窟深处走。
洞窟的尽头处,清方禅师仍端坐石壁前方,面壁修行。
清方禅师虽然没回头,但却清楚地知道净涪的接近。在净涪向他行礼后,他即便不回头,却也难得地伸手一指他侧旁的空地,道:“坐。”
净涪便也面壁坐下。
清方禅师却只是沉默,再未有只字片语给净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