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洗过的头发一时辨不清真正色泽,在灯光的照射下,微闪光芒。
她发质很好,且,不烫不染,却像既烫又染,就像她纯天然的瞳孔颜色,高一时有一节早自习课,大家都在晨读,语文老师检查背诵,抽到她时,盯她眼睛问:你戴隐形眼镜了吧?又蹙眉看她头发:还染了发。
在此之前,他从未深想过关于她发色和瞳色为什么不是纯黑的问题。
她用淡而无味的语调向老师解释她有四分之一的美国血统,他在嘈杂朗朗的书声中捕捉到,隐约察觉,老师惊讶的赞叹并未引起她的同感,她转过脸时,一闪而过漠然的神色。
思及此,沈飞白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眉,她那位美国祖母犹如活在老一代人的故事里,可闻,不可寻。
“吹风机在左边第二个抽屉里。”周霁佑扬手一指,然后,她坐到靠近插座的位置,等他拿电吹风过来。
电吹风嗡嗡的风声中,发丝被吹得轻摇曼舞。
她背对他,略有感触:“沈飞白,你偶尔也拒绝我一次。”
她低喃的音调被风声阻隔,显得模糊不清。
沈飞白暂时关闭,问:“什么?”
她扭头,认真看着他:“我叫你做什么你都做,知不知道太容易被使唤会受欺负。”
他一怔,倏尔轻笑:“你是说被你欺负?”
他舒眉展眼的神色令她心头微恙,转回头去,手支下巴回忆:“好像都是我在欺负你。”
似反省,似叹息,如同一缕微风拂进沈飞白薄薄的耳膜。
“不是。”
她头发差不多干了,他没有重新按下吹风机开关,而是慢慢卷起电源线,将之搁置在手头最近的桌面。
周霁佑一时间怔忡,下巴离开曲起的指背,回头,不予认同地一声揶揄:“你还有欺负我的时候?”
他笔直立她身后,漆黑的眼眸深处似映有一簇暗光,她分不清究竟是否是灯光所致。
他向前半步,紧贴她后背,一只手从她肩窝处紧贴肌肤滑下,一寸一寸。
她坐在那儿,从头到脚都生出麻意。
找到那个起伏的位置,掌心包裹,揉|捏,他躬身与她侧脸相贴,“我正在欺负你。”
“……”
周霁佑脸颊贴紧他,反手上去搂他脖子,微微闭眼。
时间是如此静谧,她的心混乱得几乎拾不起思绪,想笑,却在笑声刚溢出喉咙时戛然忍住,因为……已经不能算是笑声,更像低|吟。
她从软包凳上起身,身体扭转,与他正面拥抱。
他的手还在里面,她昂头与他亲吻。
之后的所有事都发生得丝毫不显唐突。
他从脱下的长裤外兜掏出一样东西时,她微愣;看他一丝不苟地拆包装,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食指戳他硬邦邦的胸膛,说:“沈飞白,你早就计划好今晚睡这儿了。”
“嗯。”被揭穿了也不见他神情有所变化。
夜色安静极了,只有彼此越来越重的呼吸。
他们就像两个驾校新手,暂时不需要去过多研究车内的局部构造,只需牢牢握紧方向盘,不要急踩刹车,有张有弛地控制速度就好。
周霁佑一手抚|摸他宽广的后背,一手撘他脖颈后方,身体伴随冲|撞而一上一下浮动。
她眼前一片涣散,但却固执地睁眼与他四目相对。
她不知自己在看什么,但这种在身体无限接触的情况下互相看着彼此的感觉,令她如同一粒石子落入深海,一点点,心甘情愿地沉下去、沉下去……仿佛只要抵达海底,就是无与伦比的另一番景象。
沈飞白翌日一早回台里直播新闻,周霁佑起床后,看见厨房冰箱门上贴的一张便利贴。
【锅里有粥。】
与自己相仿的字迹。她揭下来拿手里低头看着,有些怪异,又有些甜蜜。
沈飞白,沈飞……
她在心里反复默念这两个名字,如果知道有一天她会因他而感到幸福,她想,她一定从十四岁遇见他的那天起,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
***
沈飞白做完直播后走出演播室,给还在放假的江山打了一个电话,询问他是否在家。
江山乐悠悠地说:“干嘛?上门给我拜年?”
“是啊。您老欢迎吗?”
“欢迎,有人上杆子给我送礼当然欢迎。”江山话音一转,“不过可惜啊,我现在人在海南,你上我家去没人收礼也没人招待。”
沈飞白挑了挑眉,笑了笑:“还真是可惜了。”
江山提醒他:“我不在,但老雷在呢。你小子可别忘了给他好好拜个年,怎么说也是你另一大伯乐。”
沈飞白点头:“放心吧,没忘。”
这下,江山又开始鸡蛋里挑骨头:“你个臭小子,还知道暗地里左右开弓一并稳着。”
沈飞白说:“您放心,我绝对一碗水端平。”
“嘿,我还得谢谢你不成?”
“您不用和我客气。”
江山气得直发笑:“小白,你小子憋着坏呢。”
沈飞白轻扬嘴角,也压低嗓音笑了一声。
她也说他憋着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