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放下。
母亲的话只不过是戳破他一直以来自欺欺人的针尖而已。是他一直不想也不敢去考虑这个问题,在含糊地拖延敷衍自己,以为这样就能毫无负担地享受暧昧的温情。
是因为他还眷恋着陆斐然,卑鄙地期待着千万分之一的希望,希望这辈子能不一样。
他无法不承认自己曾在内心深处设想过——这次人生的第一步他应该答对了吧?那这样的话,他和陆斐然的答案是不是也能解出正确的答案呢?
邵城啊邵城,你还是这样贪得无厌。
他嘲笑自己。
既贪得无厌,又何苦自欺欺人。
早就该承认了。
邵城,你也不是个听天由命的人。
姑且试一试吧。
假如,假如陆奶奶能活下来,那么,他和陆斐然是不是也能有机会不再以悲剧结局?
彼时雨已经打湿了整座小镇。
这场雨连着断断续续下了一个星期。
陆奶奶做好饭,放下挽起的袖子,探头从缀着雨线的屋檐下望出去,埋怨地嘟囔:“早就说了要下雨别去田里的。这下好了吧,那个老东西……”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她还是穿上雨鞋,挎着篮子,去拿伞,准备出门,田边他们砌了个歇脚的粗陋砖房,老伴儿会在那里等她。
正准备出门的时候,突然响起敲门声,她去开了门,原本应该被大雨困在田里的老伴儿居然就站在门外,旁边站一个身材颀长的青年,打着一把结实的钢骨大伞。陆奶奶吃了一惊:“你怎么回来的?”
“小刘送我回来的。”陆爷爷说,“他说来找我,却听邻居说我在田里就直接过去了,快下雨的时候就送我回来了。”
“哦,谢谢小刘了。”陆奶奶道谢,侧身,“开进来吧,风大。”
陆奶奶又张罗着给倒热茶。
邵城捧着茶杯暖手,像不经意说:“雨这样大,路滑,就不要出门了吧。”
陆奶奶认同说:“是不好出门。菜也买齐了。”
他们在大堂休憩,陆奶奶拧了收音机播一首昆曲来听。陆爷爷则拿了围棋出来,和邵城对弈。
被挪到屋里的小鸟在架子上跳了两步,探探头,围观他们的棋局。
大堂中央的摆钟滴滴答答地响着,吵得邵城心神不宁,他觉得每一秒都变得如此漫长。他忍不住扭头去看时间,希望时间再走的快一点,然后这一天平淡地过去,陆奶奶平安无事地渡过……这样一来,他才能真正安心地将人生重新开局。
陆奶奶坐在竹躺椅上,嘴里偶尔合着拍子唱几个调调,手指轻敲在椅把上。邵城下了几步棋,再看过去,陆奶奶静静躺在那一动不动,就像死去一样……邵城吓得心一下子凉了,手上的棋子滑落掉在地上。难道他不管怎么做都没有用吗?
陆爷爷注意到他动静,“嗯?怎么了?”
陆爷爷再沿着邵城视线看到自己的老伴儿,却是起身过去,轻轻推了推,温声细语地呼唤,“淑琴……淑琴?”
陆奶奶醒过来,“嗯?”
“大堂冷,回屋里睡觉吧。”陆爷爷说。
陆奶奶迷迷糊糊的点头,去卧室了。
邵城松了口气。
借口雨势滂沱,邵城在陆家留宿了一晚,辗转反侧。
第二天一听到外面有动静他就起来了。
纠缠着这座小镇许多时日的晦暝风雨终于离开,今天是个好天气,除去了蔽日的乌云,天光也亮的早了些。
陆奶奶从厨房走出来,在围裙上揩了揩手上的水,一头银发抿的一丝不苟,她精神奕奕的,笑着问:“怎么这么早起来啊?”
庭院里的空气清新芳馥,邵城深深吸一口气,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然后微笑起来。
老人也笑眯眯的,“稍微等等,过会儿然然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