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医生上了些年纪,鬓角有发白,别着主任医师的胸牌,绕着宁呈森站到他面前,未待宁呈森问声,他先道:“结果出来了。”
病房里头光线很是充足,八*九点的太阳,黄中带白,闪着炫刺的光芒投射在他周身,金光镀的他整个人都变得虚幻不真实。
可米初妍却注意到了,他自然垂落在腿侧的手指,不动声色的攥起拳,似是在隐忍,又似是在平复,好一阵后,才听到他哑到极致的声音:“请说。”
“跟我们昨天讨论过的结果一样,中期……”
医生的话平淡又严肃,那道笔挺的直立身影几不可见的摇晃,米初妍惊慌,上去想要稳住他的身形,却见他摆手,那张向来俊逸无双的脸庞,此刻有的,却只剩灰白。
米初妍看着他眉头蹙成了结,像是怎么展也展不开似的,过半秒,低声:“手术成活率呢?”
“如果手术的话,三年成活率不超过百分之二十,这还得看病人的心态是否积极,是否愿意配合治疗。当然,也可以选择保守治疗,痛苦是肯定的,对身体也极是摧残,其实这些我不细说宁教授你也懂得。刚刚我接触病人感觉到她对治疗没有什么期待,也比较抵触,或者你们可以商量看看,做做病人的思想工作。确定下来后我们再商讨后续的治疗方案。”
宁呈森终于还是点了头,挪了挪身子,伸手,跟那个医生相握,用疲累的嗓音,诚恳的道着:“谢谢成主任!”
“不谢!难得宁教授有事拜托,只怪我能力有限!不过我还是得说一声,如果决定治疗的话,请尽快跟我们敲定方案。病人已经出现络血现象,后续会如何病变发展,真的不好预料!”
“好。”
成主任扶了扶眼镜:“医嘱我已经开好了,回头会有护士给病人用药。二十分钟后我还有个手术,就先失陪了。另外,刚刚来得急,检查单子和拍片忘了带过来,一会我让护士给你送过来瞧瞧。”
“不,不用麻烦了。”宁呈森拒绝,转而侧头:“妍妍,你跟成主任过去趟,帮我把东西带过来。”
米初妍:“……好!”
他的状态并不佳,米初妍想陪在他身边,可是,她也知道接下来就要进手术室的成主任并没有那么充足的时间来做各种吩咐安排,便只得应声跟过去。
米初妍感觉喉咙口似堵着一堆沙,哽咽的难受,当她从成主任手中接过那些报告那些片子,看到的结果无一不是意料之外,那种刺目的感觉甚至灼的她心疼。
如果舒染在被宁呈森找到之前得病离世,甚至被害离世,那么,留给宁呈森的,也只是遗憾更多些。毕竟经过了那么多年,该有的伤痛早已在沉淀中磨光,在沉痛中回归现实。在那十年的过程中,他已经习惯了不断的适应和接受这样的事实。
可残忍的是,在他找到了舒染,并且知道了舒染过去十年的所有凄苦,甚至还没来得及尽半份为人子的孝心之时,老天给他开了如此的玩笑。
有什么惨得过,眼看着幸福安稳的日子触手可及,却忽然被这样的一道晴天霹雳击的粉碎?
舒染的悲苦是周鸿生造的孽,周鸿生再是罪大恶极也轮不到他亲手解决,无法在周鸿生身上泄愤,更无法怨天怨地,便只能怨自己!
怨自己没有更早一点的找到舒染,怨自己在找到舒染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带她去做必须的身体检查,怨自己行医多年却终究是医者不自医!
米初妍好像是能感受到宁呈森此刻的心情,捏着那些报告往回走的时候,脚步亦发快,心疼他,疼的自己整颗心也在发紧。
可是,距离好像有些远,到最后,她已是无法按耐的小步奔走,就希望可以快一点,再快一点的回到他的身边。
然而,当她停在病房门口的时候,里面没有人,四处角落扫过,整个套间一如她刚刚离开时的摆设,没有任何被动过后的痕迹。
她以为他去找舒染,刚从包包里掏出手机想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却恍似听见,病房套间里头,那扇紧闭的洗手间门后,传来极压抑极压抑的抽泣声,隐隐约约的,并不真切,也很低浅,伴随着那哗哗的水声,有那么瞬间,甚至让米初妍觉得,那是自己的错觉!
可是,她听错谁的声音,她也不会听错宁呈森的声音。
心里一阵阵,绞痛的难以呼吸,到底是压抑了多久,才让这样一个无坚不摧的男人哭泣出声?在故意谴开她以后,独自躲在洗手间里头?
他那么骄傲那么狂妄,哭,于他而言,是怎样的一种不和谐的表现?如果不是绝望到了谷底,痛到了谷底,又怎会用这样的方式来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