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后,林海自去换衣洗手,黛玉则趁着这点功夫煮了壶热茶,还吩咐竹青去备饭。
与在荣府时不同,黛玉不必顺着荣府的习惯。
他们父女俩身体都不太好,在自己家便少喝茶叶泡出来的茶,不管花茶白茶还是红茶。而是常喝药茶,就是用几样滋补的药材煮出来的水,味道当然比黑漆漆的汤药好得多。
于是林海回来,从闺女手中接过茶盏,掀开碗盖一瞧:金红色的茶汤配上玉色茶盏,光是这颜色就让人赏心悦目,再看汤底一点渣子都无,开口一尝,微苦中还带着点微酸。
这个味道开胃。
闺女真是既贴心又富有情趣,林海希望他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闺女能经过自由恋爱而结婚……不过说这些还早,闺女多陪他几年才好。
话说陪着父亲吃了半盏药茶,黛玉才不慌不忙道,“王家……姨母,”其实她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怎么称呼王禅最合适,“跟女儿说了挺多。”
林海笑问,“多是问咱们家事吧?”
“嗯。”黛玉略有迟疑,“后来就主动说起……就是劝我别总往舅舅家去。”
林海又问,“你觉得她管太多?”
黛玉下意识地颔首,立时回过味儿来又猛地摇起了头。
黛玉天生护短:她在舅舅家里待了一年,要说毫无感激之心也忒无情。说白了,就是理智上觉得即将进门的继母说得有理,因为骗她实在没啥好处;感情上虽然知道二舅母对她绝对谈不上什么真心,但二舅舅总不至于就肯害了她。
此时黛玉望着父亲,知道必须得给个说法,“她说与我的婚事有关,女儿就想这些话该跟父亲说。”
林海闻言眉毛一挑,“倒是个实诚人。这些话你是该心里有数。”
他一直觉得他跟王禅的婚事,王禅本人很满意,不然不至于一直在他面前刷存在感。他估摸着,没准儿还是王禅先相中了他,后来这姑娘便央求起了亲爹妈,亲爹妈被缠得没法子,只好捅到了贤妃跟前,贤妃一想,哎呀这是好事儿,于是又找了圣上……
这时代固然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总有不仅不会无视儿女意愿,甚至“宝宝你想什么爹娘就给你办到”的无理溺爱型爹妈。
因为婚事上自己做了几分主,再看黛玉也是颇受疼爱的姑娘,王禅推己及人,便想着先跟本人打声招呼最好。
黛玉此时微垂着头,稍显沮丧,“父亲果然猜着了……”她倒不觉得继母这是人还没进门,父亲先疼上了,她只是听到了些消息心里很不痛快,同时又不想把二舅夫妻俩想得太坏。
林海轻轻摇头,“你二舅和二舅妈能插手咱们父女什么事?无非是在婚事上乱牵线。我的填房也是圣上指来的,他们敢不乐意?倒是你,他们没准儿要打着疼外甥女的幌子,把你推出去换点好东西。”
黛玉目瞪口呆:她爹以前只是提醒她,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次怎么就言辞如此犀利不留情了?
既然已经打开了话匣子,林海干脆多说一点,“幸好皇子纳官员之女为侧室,必得让圣上指婚。也幸好规矩如此,我才没那么担心。”
打个比方,哪位皇子看上了宝钗,只要一顶小轿把人往王府里一抬就是;但要是取中湘云,就算湘云父母双亡,皇子想纳她,必得请来圣上或是他们母妃的旨意。
因为宝钗是平民,而湘云是勋贵之后。
论苦逼程度,原著里宝钗未必比黛玉强多少。宝钗父亲死后,薛家彻底沦落,不然何至于薛姨妈连个诰命都没捞着?宝钗志向远大想要入宫,结果也被刷了下来。
这就是个“赤果果”的拼爹时代,林海轻叹一声,“你外祖父还在的时候,史王薛三家,也就是史家稍好一些,王薛两家恐怕都得背靠你外祖父。可风水轮流转,现在你二舅要指望你二舅母的娘家哥哥。”
黛玉听得认真:以前她爹从不跟她说这些。
林海继续道:“你可还记得当年在咱家坐馆的先生?那先生如今在金陵做知府,靠得便是你二舅母娘家哥哥的门路,而不是你二舅的。”
黛玉也会举一反三,“若是自家的门路,琏表哥也不会一直都是捐官候补。”二舅这个五品官好像也十多年都没升迁过?
林海欣慰地笑了,“正是如此。”他故意给闺女打开一扇全新的大门,就是让黛玉对荣府有个清醒的认识。
黛玉想了想,又轻声道,“贵妃娘娘可真不容易。”
林海道:“说不定就是她要给你牵线。”不过牵线也不怕,圣上给了他一个有底气拒绝的媳妇。
他对即将嫁进来的小妻子又平添几分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