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季明回答倒是迅速:“不要。我是狗党!养大狗可以。”
殷胥叹她记不住事情却还是固执己见,道:“如果你能稍微闲下来一点,就猫狗都养吧。工作别再那样拼了,案子是没完没了的,你活得长了,才能帮到更多人对不对。”
崔季明扁嘴:“……那我要养哈士奇。”
殷胥想,狗倒是配主人,笑:“好。”
她又窜到书房跑走了。
殷胥忍不住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咋咋呼呼的身影,心里长舒了一口气:那种屋里跟死寂一样的日子,终于可以结束了啊。终于也不用半夜偶尔咳嗽醒了,身边一片冰凉。那个半夜拳打脚踢强占位置,第二天醒来两只手一定在他衣服里的人;那个听见他咳嗽后,迷迷糊糊眼都睁不开就要给他倒水的人,终于又回来了啊。
殷胥有些感慨的坐在床上,就看着崔季明窜进衣帽间:“阿九,我有没有什么可爱一点的衣服?”
殷胥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崔季明探头,傻笑:“就是……最好能显小一点的。看起来别那么硬气的……我发现我的衣服都蛮中性的。平时这么穿挺好,但我想穿点像小女孩似的衣服。有没有啊?”
殷胥:“……要不要我还给你扎一下二十七那种双马尾?”
崔季明和殷胥齐力在衣柜间刨了半天,才找到一条稍微颜色温柔一点的上衣,殷胥为了给二十七扎头发,学了不少,给崔季明折腾半天,弄了个右鬓朝后编了一点小辫的发型。崔季明在殷胥拿着梳子手忙脚乱的时候,还在自言自语:“你的衣服都比我多了,你瞧瞧怎么这么多西装,你用的着么?你不就是个坐研究室的么?哎呀,你还有眼镜?你近视么?”
殷胥艰难的编着崔季明那不听话的头发,道:“有点近视,上大学才开始的。不过一般不用,看书的时候才会戴。”
崔季明捧着脸:“那你下次在床上戴着眼镜好不好,我就有点被衣冠禽兽逮住的感觉啦……”
殷胥叹气:“这个要求你都提过无数次了。真是怎么样,本质都不会改变啊。”
两人出发后,去了医院一趟,由于时间比较晚了,拍了片子也没能拿,贺拔公又打电话说自己先去了,两人只能驾车一起去崔家。
只是到了崔家,两人等电梯,殷胥倚在电梯旁边,崔季明紧张的又捏了捏双手,他忍不住道:“我从来没见你对我紧张成这样子过。”
崔季明笑:“我对家里人的记忆都很混乱了啊,我、我有点期待见到他们。话说二妹结婚了么?”
殷胥顺手给她弄了弄那件藕荷色上衣的领子,应声道:“嗯,去年。跟我同父异母的一个哥哥。林修,你不记得了?他是你们当初高中小混子圈内的,你们以前关系还挺好的啊。”
崔季明:“哎?那他现在在做什么?”
殷胥颇有耐性:“最早是做射击队的运动员,他还参加过不少国际比赛啊。不过现在参加比赛已经不多了,玩IPSC多一点。就是实用射击比赛。他现在枪法了得啊,不过奖金和收入比不了以前啊。”
崔季明:“哎?!”
他是以前痴迷剑法,现在痴迷枪法么?
因为舒窈如今事业有成,崔家自然换了新房子。坐着电梯上去,刷卡后打开电梯门就是自己家。崔季明看着电梯门打开,屋里一片明亮,甚至还隐隐听得见欢声笑语,有点愣住了。
殷胥拥住她的肩膀走出去,舒窈一听见电梯的声音,先急急忙忙从客厅跑过来了。古代的时候这丫头是个小仙女,到现代也没有改变,她穿着深蓝色的薄纱似的连衣裙,微卷的黑色长发及腰,看见崔季明,三步并作两步,有点不优雅的跑过来,对她伸出了手。
崔季明还以为要拥抱,连忙也伸出手,然而舒窈带着戒指的那只白皙的美手,一把揪住了崔季明的耳朵!
她张口就骂:“崔季明!你从医院跑出来,谁也不联系,你是疯了么!你怎么胆儿这么肥呢!”
哎呀……还是那个管天管地的暴脾气。
崔式穿着花色骚气的简直让年轻人汗颜的衬衫,坐在桌边看报纸,抬起眼来没好气的道:“她多厉害,明明就躲在家里,爹去敲门不给开,让殷胥去敲门就给开了。”他看见扎着双马尾的季曌,脸色一下变了,笑靥如花:“二十七,你过来,来让外公看看——”
崔式和殷胥的明争暗斗,只在埋怨崔季明的时候停战。
妙仪似乎是坐了很长时间的飞机回来,她年纪也不小了,却穿的跟个高中生似的,两只穿着动物短袜的脚搭在沙发外,整个人倚在熊裕的怀里呼呼大睡。熊裕看见了崔季明,想起来打招呼,却又怕吵醒了妙仪,只得点了点头,叫了一声:“姐。”
崔季明脸上神情有点别扭了。
她的确是知道熊裕很结实……但她都是见他穿着圆领窄袖的长衣,半分显露不出来。这会儿穿着个黑色的T恤,坐在棋盘对面,活像是个拳击运动员刚改了行……这气势就能吓退不知道多少人啊。
她愈发好奇这两个人的婚后生活了……
屋子里乱哄哄的,厨房似乎有阿姨在忙活,给崔季明打了个招呼,崔季明也不认识,只能点头。舒窈说是去给修打电话,问问他是不是路上堵车了怎么还没到。
殷胥正在跟崔式解释,说崔季明失忆了,绝大多数的事情都记不得了。
崔式不太在意:“记不得就记不得,人没出事儿就好。这不是记得你么?不是记得我这个爹么。就够了。二十七,去跟你熊叔叔打招呼去,熊叔叔是你小姨的男朋友,到明年就该叫小姨夫了。”
崔季明则晕晕乎乎的走向沙发上一个正在看报纸的老人。
崔式也在开口:“老爷子,崔季明过来了。”
崔季明手搭在沙发椅背上的时候,那个坐在沙发上的人回过头来。
他显得比崔季明脑子里最后留下的样子要老很多,毕竟十三四年过去,她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十七八岁的时候。
在她的印象里,还是那个和她偶尔几句闲话后大笑的人,还是那个把双眼几近失明的她一次次打倒的人,还是从马背上翻落下来后瞬间站起来,在月夜与火光中背对着她的身影。
他的臂膀依然像是能让她坐在他肩上,他的机敏还依然像是能捕捉到一切潜在的危机……
贺拔庆元仍然很矍铄,头发似乎染了黑色,没有带老花镜,目光依然向鹰一样,他永远不会太关注她是否受伤或是否哪里不舒服,却很由衷的感慨了一句:“医闹的那个案子,你办的不错。这是今年的大事儿,你倒是知道给你们局长脸上贴金。就单这件事儿,够他显摆一年了,过年你别理他,让他来给你送礼才是。之前大巴车爆炸的那个案子,办的也快,你也别怪我老建议他们把这些难弄的活给你,放眼过去,就你办事我最放心。”
崔季明望着他,讷讷的点了点头:“……阿公。”
贺拔庆元这才放下了报纸,站了起来。他有一点点佝偻,但却并不明显,他可能今天去参加些局内或者检察院的活动,还穿着黑色的西装,里头蓝色的衬衫陪着深色条纹的领带,很矍铄,手腕上带表,也带着一串佛珠。
他一手插在兜里,气度依然当年似的,尽收眼底,胜券在握。贺拔庆元跟崔季明又说了几句最近的大案,转头望去,她傻傻的,像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似地望着他,哪里像一个四五岁孩子的妈,又哪里像当今警界的那个风云人物。
他这才想起来,崔季明可能忘了很多事情,这次受伤很严重,她或许听不明白。贺拔庆元心下一软,摆手道:“在家不说这个,不说这个。你总记得外公吧。”
崔季明使劲点了点头,眼里似乎有点泪光。
贺拔庆元这才显出一点点温情的样子,拨开她前额的碎发,看了看她脑门上的伤口:“留了点疤,不要紧,你毕竟是个警察。不过你都结婚了,孩子都有了,就也不能跟不要命似的了。殷胥担心的很,又不能说,不能拦着你……”
崔季明一阵猛点头。
贺拔庆元叹了一口气,忽然崔季明抓住他的手,用很低很低的声音哽咽道:“叛军也平了,行归于周倒了,南北一统,天下太平了。我与阿九成婚了,在天下面前成婚的,孩子也大了……阿耶身体还好着,舒窈妙仪都好,就跟这里一样好。我也特别幸福的。你以前对阿九不满,不过他算是能让阿公放心的……”
贺拔庆元愣了一下:“什么?”
崔季明眼泪掉下来,抬头看他,声音小到只想说给他一个人听:“阿公,我过得特别好的。天下亦是国泰民安……我和阿九终于也做到了……”
贺拔庆元刚要问,她一头栽进他怀里,撞得已经不如当年健壮的贺拔庆元微微一个趔趄。
如果成长了,独挡一面了,就意味着失去你。那我好想永远麻烦你,永远让你担忧,永远做让你宠溺又无奈的混蛋,永远都不长大……我想永远留在无忧无虑的十几岁,生活在不太理解你的世界,做不对事情要被你臭骂!
贺拔庆元抱住了她的脑袋,就听见她哭着的喃喃低语:“贺拔公!我好想你——我想回到小时候……我不想长大!”
作者有话要说:唉……最近翻了翻之前有贺拔公的章节,心塞塞。好想贺拔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