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必顾及着我。其实,早就死心了。”
在知道他心里能装下别人的那一刻,就死心了。
因为那一刻她幡然醒悟,他不是不会不懂去喜欢某个人,而是根本看不上她。
心高气傲如葛雨薇,断然不允许自己过得那么卑微。
所以,这些天来,已经一点一点地放下了。
贺重珊一脸怪异地看着她。
自己哪里是怕她难受?
分明是不想把哥哥的糗事说出来……
不过,这个时候葛雨薇的话让她忽地一怔。
葛雨薇笑着问道:“你不也放下了?”
往年的时候,贺重珊整天把视线放在蔺君泓身上,她们都是知道的。
这也难怪。
端王爷那样的男子,无论是哪个女孩儿,一旦看到了,就没法移开视线。
京里暗暗中意他的贵女,不知有多少。
贺重珊自小认识他,心中属意他,也是难免。
不过,自从蔺君泓的亲事定下后,贺重珊显然不再关注蔺君泓了。
所以,葛雨薇想,她应当也是已经摆脱了吧。
贺重珊冷哼一声,心说自己这些天心疼哥哥都来不及,哪里有时间去想端王爷去?
“告诉你,我可没你那么闲。”
贺重珊本想再冷嘲热讽几句。
可是转眼看到自家哥哥后,她心里一闷,想到哥哥这些天的纠结烦闷,她实在冒不出什么不好的词句来了。故而重重一叹,转向了一旁的许林雅,和她说起了话。
葛雨薇和贺重珊这样一番来回,也不过几句话的功夫。
贺重珊和许林雅凑到一起了,葛雨薇就索性与杨可晴一同往里行。走了没多久,遇到了刻意滞后的几人,大家就说笑着往里走去。
只不过,这种和乐的气氛未能持续太久。
到了午宴的时候,还是出了点小岔子。
当时大家不分男女凑到了一桌上用膳,元槿左边挨着蔺君泓,右边是杨可晴。
蔺君泓那边是清一色的少年们,杨可晴的右边则依次坐着女孩儿们。
后来,贺重凌执着杯子行到元槿的跟前,说要给元槿敬一杯酒。
旁人都觉得没甚么。
毕竟刚才顾青言他们依次都来敬过了,实在寻常。
但是,当贺重凌开口,非要元槿喝下杯中酒时,原本说笑着的众人就都齐齐停了下来,转眸望向这边。
元槿的酒量不好,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就坦然说过的。
偏偏贺重凌不管不顾地,非要元槿喝下一杯酒……
这可是有些难为人了。
蔺君泓微愠,唇角勾起一抹笑,看着那一杯酒,悠悠然道:“贺大人这是何意。难不成,竟是想要逼迫她么?”
谁知贺重凌居然不否认。
“是。”他坦然说道:“这一杯,我定然要和槿儿喝了。”
蔺君泓恼了。
他坐在椅子上,慢慢地抬眸望向站着的贺重凌,凤眼微眯,“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不过有些事情太过不甘心。所以想要让槿儿代替端王爷,和我干了这一杯。”
他这话一出口,满座皆惊。
贺重凌素来孤傲,何曾说过“不甘”之类的话来?
而且,听他语气,好似有什么事情蔺君泓对不起他一般……
这可是有些蹊跷了。
贺重珊急了,腾地下站起来,高声喊道:“哥!”
贺重凌轻轻垂下眼帘,长睫微颤,低声道:“我没事。你坐下。”
贺重珊还想再说,被旁边的葛雨薇一把拉住了。
许林广觉得这话有问题。
为什么贺重凌不甘心,却要元槿替端王爷和他喝一杯?
他朝顾青言使了个眼色。
顾青言摇摇头,让他别管。
贺重凌把酒杯往元槿跟前递了递。
蔺君泓站起来,一把擒住他的手腕。
贺重凌神色淡漠,冷冷地望了过去。
元槿不知之前两个人还说得好好的,怎么忽然就成了这个状态,赶忙站起来想要说和。
谁知她刚站起来,两个人同时说道:“槿儿坐下。”
元槿一脸的莫名其妙。但她不想在这个时候让他俩的矛盾再激化,故而坐了回去。
贺重凌直直地看着蔺君泓。
“端王爷,这是你欠我的。”他一字字,铿然说道。
蔺君泓笑道:“我欠你什么了?”
“步步算计。”贺重凌轻声道。
每一步,都被算计了。
输了,只能认。
但,不甘。
“以茶代酒。”蔺君泓没有接那个话茬,坚持说道:“穆效他们和槿儿喝,都是让槿儿喝的茶。你也一起吧。”
贺重凌定定地望了他一会儿,忽地侧首望向元槿。
“槿儿,我只问你一句,若他不阻止,我定然要你喝这一杯,你肯是不肯?”
元槿怔住了。
她没料到贺重凌会这么问。
下意识地,元槿望向蔺君泓。
只是蔺君泓正望向别处,根本未曾看她这里。
元槿明白,这个时候,她只管说自己心里话就行了。
她仔细想了想,如果蔺君泓不阻止的话……
“我会的。”元槿点点头,“如果你非要我喝不可,我会接受。”
她这话一出来,所有人都有些惊愕。
旁人怎么劝,她都不肯喝。
不过贺重凌硬要她饮,她却肯答应。
但是转念一想,所有人都有些释然。
因为杨驸马和春华那个案子,元槿一直欠贺重凌一个很大的人情。
她这样破例,情有可原。
贺重凌双眸紧闭。
许久后,他举起杯中酒,对着元槿认真说道:“敬你。”
紧接着,他一饮而尽。
贺重凌淡淡地转过身去,回了自己的位置。不再多说一句话,也不再多看一眼。
他周遭自成隔绝之地,旁人谁也无法插入半分。
直到临走前,他才再次开了口,却是叮嘱元槿要注意身体。
祝福的话,自始至终,没有半分。
元槿有些好奇贺重凌今日为何如此。但看蔺君泓好似不想对此多说,她就没多问。
友人们走后,蔺君泓就将府里的人都叫到了一处,让大家依次见过元槿。
总管把府里的钥匙还有各处的牌子尽数给了元槿后,府里的管事又将府中之事的惯常处理方式与元槿说了。
而后,账房的人又捧上了账本。
蔺君泓就当着左右人的面与元槿道:“你看看习惯不习惯这般做。若是不习惯,你想了怎么合适,吩咐下去就是。若有不明白的,尽管唤了他们问。如果有要事去办,寻繁兴他们。你尽管下手去做,不必为难。”
元槿知道,他这些话是说给她听的,同时也是说给府里所有人听的。
她知道端王府被管理得极其严谨,也正是因为这个,王府如同铜墙铁壁一般,旁人根本插不进手来。
既保了端王府的安宁,也让蔺君泓在这里十分安心,根本不必如在外面那样处处担心。
元槿笑道:“诸事依着以前的来就是。我慢慢看看,就也习惯了。”
端王府的处事方式与别处不同。蔺君泓没料到她竟是愿意习惯端王府的处事方式。
他先是心中一动,涌起暖流。而后,心下又有些黯然。
若非外面处处危机,他这里又何必这般提防!
若非是端王妃,她又何必改了以往的行事习惯?
蔺君泓心中疼惜,执起她的手轻轻吻着,说道:“往后我必不让你如此难做。”
他不管不顾,想亲就亲了。
但元槿在众目睽睽下,还是很有些不好意思的。
偏偏眼前的都是他的手下,她不好怨他什么,免得落了他的面子。
故而只能硬生生在各色的目光下,任由他这般做了。
最后脸红闹得通红,反倒被他笑了会儿。
好在接下来没多久,就是各处田庄铺子的人来见过当家主母。元槿倒也没来得及害羞多久,就又重新投入了会见之中。
她没料到,蔺君泓居然有那么多的产业。
原本单看明面儿上的就已经很多了,如今待到各处的管事们一一来禀,她才晓得那些不过是冰山一角。
元槿目瞪口呆地看着手中长长的单子,有些缓不过劲儿来,转头望向蔺君泓。
蔺君泓不想瞒她。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解释,只得简单说道:“原先父亲很看重我,所以赏赐了我很多东西。然后我就积攒起来,买了田庄铺子。有时候遇到会做生意的人,就请了来当管事。久而久之,就那么多了。”
元槿默默地理了理单子,暗叹一声人比人气死人。
总有些人,做什么事情都能做好。
打仗也行,文课也好,音律也极佳……
如今才知道,就连做生意,都是一把好手。
好似没什么能难得住他一般。
这真的是需要天分,羡慕不来的。
于是她干笑着赞了几句后,只能闷头去看单子了。
没多久,头上被轻叩了下。
元槿怨念地抬起头来,却见蔺君泓正笑着看她。
“怎么这个模样。这是嫌弃我了?”端王爷一本正经地问道。
元槿哭笑不得。
“不嫌弃就好。”蔺君泓帮她整着桌上的东西,“往年的时候,我赚了大把的银子,却没处花。结果攒了这么多。理起来是有些麻烦。”
他这话说得随意,语气也十分淡然。
不过元槿听了那个“没处花”,倒是很用心地想了想。
蔺君泓其实是个十分随意的人。
他并不是太注重这些外在的东西。衣物装饰,都是很不错的,但不是顶级的。
吃食之类,就更随意了。有什么吃什么。
如果她在的话,厨里还会置备些特别的东西。如果她不来,压根就是很家常的饭菜。
这样说来,蔺君泓好似是真的没甚花钱的地方。
……想想也挺可悲的。
他根本就没有特别的喜好。也没有特别关注的事物。
不是不愿去寻找自己喜欢的,而是没时间。
大好的青春年华献给了战场,成日里不停地打仗、守卫河山。
根本就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如同京中的世家贵族子弟那般肆意玩耍,锦衣玉食。
可是,最后的结果呢?
他因着各种各样的缘故不得不离了战场。
而今又要被皇帝任命到宗人府去。
元槿越想,越是心酸。
她都没发现自己是什么时候握紧了蔺君泓的手的。
不过,缓过神来后,她万般坚定地说道:“你放心。往后——”
她本想说,往后我和你一起,必然会照顾好你的。
但是仔细想想,又很有些心虚。
因为,两人相识以来,好像都是他在照顾她。而她在他的体贴呵护下,还没机会照顾他。
……等以后她做到了再说吧!
现在讲出来,好似是个空口白话一般那么不可靠。
谁知蔺君泓听了她前半句话后,很是耐心地在等她后半句说出来,“往后怎么样?”
元槿眨眨眼,相当镇定地说道:“往后,有我在,你就不怕没人帮你花钱了。到时候万一给你用光了,别后悔就行。”
蔺君泓没料到她居然冒出来这么一句。忍不住笑着戳了戳她嘴唇。
“尽管用。旁的不说,养你还是很足够的。”
指尖感受着那润润的柔软,他倾身而至,喃喃着吻上她的唇。
“你这小丫头。就是嘴硬。”
刚才她眼中的怜惜,他看得一清二楚。
偏她不肯说。
可是,即便不说出来又如何?
他知道她心里有他,这就够了。
第二日一早,元槿全身倦懒,赖在床上不想动弹。
蔺君泓这次不敢晚叫她了。
天刚蒙蒙亮,他就亲自给她穿了衣裳,开始准备梳妆打扮。
今日是回门日,可是不能误了时辰。
不然的话,如果邹家人知道他把小妻子翻来覆去地折腾了一夜又一夜……
岳父大人和大舅哥怕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