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铃姑在她身边时表现得很大大咧咧,但她始终以为这个江湖女子早见惯了生死,没想到不过是一个不知名的小兵发呆就让铃姑受不了。
沈杀用剑鞘将飞过来的一支长箭拨歪,让它落到了一尺外的地面上,这才道:“他们会一直缠着我们吗?”
微娘还未回答,旁边插JIN了一个声音:“除非有什么变数,不然一定会的。”
说话的是司徒睛。
司徒睛原本对这次来的军队上下人等全都没有什么好的印象。在他看来,参领鲁莽无情,士兵手无缚鸡之力,连上战场的经验都没有,全都是嫩鸡。而随军配备的军师竟然是一个娇滴滴得连马都不会骑的小白脸儿男人,虽然长得确实是少见的好,可是打仗靠的是脑子,又不是脸蛋。也不知道朝廷是怎么想的,派了这么一个人过来。
最主要的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军师和两位参领根本都不对付!
这是嫌他的舅舅黄将军还不够忙,因此特意派了这批人来给他们帮倒忙的吗?
有意见归有意见,他没傻到当这些人的面把心里话说出来。
尤章部落那么强大,一场遭遇战过后,已经让新来的士兵损失了不少,他在这个时候说,不是在给自己拉仇恨吗?
只是尤章部落之后,碰到的居然是五伦部落。
一时间,空中飞过来的长箭就像是漫天飞蝗,让他接得极辛苦,一边磕飞不停飞至的箭支,一边左躲右闪。
这一躲闪,就闪到了沈杀和微娘这边。
此时已经倒下了上百的士兵,受伤的更是不计其数。鲜血把脚下的土地都染红了,活着的人也各有各的狼狈。
就连金丹凤和王大平都是一样。
没想到这位军师在护卫的保护下,竟然仍如平时一样斯文淡雅,甚至连头发丝儿都没有乱一根。
“顾军师,不想想办法吗?”司徒睛喊道。由于需要分神对付空中的飞箭,他连瞟都没瞟沈杀和微娘一眼。
“对方不停止射箭,你让我想什么办法?”微娘无奈地反问了一句。
军师之所以能成为军师,不仅仅在于头脑聪明,更在于地位的超然。只有主帅给军师最大的尊重,军师献上的计策才更有可能被最大程度地使用,从而达到最好的效果。
现在这种情况,就算她有办法,就算她肯说,难道金丹凤和王大平会听吗?
虽然司徒睛是武职,本身在军队的权力和威望比她要大一些。可他是边城的武官,突然出现在这里,还要接手由两名参领带队的一群士兵,处境和她比也好不了多少了。
就目前来说,两人算是大哥和二哥的关系,谁也不比谁强。
幸好,大概五六轮射箭之后,五伦部落的首领就发出了“停止射击”的命令。马背上所有的射手们都将长弓收了起来,在接下来听到的“进击”声音里面继续催马向坡下冲来。
这时候,士兵们的士气已经完全垮了,甚至有个别士兵再也顾不得金王两位参领就在军队里面,转过身就想往后跑。
所谓士气大抵如此。就算所有人都怕得要死,但只要没有人做出逃跑的动作,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就还有得期待,至少还能坚持下去一段时间。
可若有人先带头跑了,这种现象就会立刻传染给其他的人,到时候临阵脱逃的士兵就会越来越收拾,一发不可收拾,正是所谓的兵败如山倒。
想到这里,微娘眉头一皱,还没来得及出声提醒,那边金丹凤手中寒光吞吐几下,立刻几具身体的头颅飞上了半空中,被最后射来的几支长箭串成了刺猬。
“我看谁敢后退?擅自逃离战场者军法处置!”她声嘶力竭地喊着。
这时候士兵们才反应过来,战场上是不能随便逃走的,不然就算当时逃得了性命,过后也一定会被上面的人找补回来,甚至直接来上一刀。
可是,不逃就能活下来吗?
不少人的心头不约而同地冒上一句话:“谁来救救我?谁能让我活下去?”
突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想活下去的,就拿起刀冲过去,和他们拼了。五伦部落的人再厉害,人却比我们少多了。只有打败他们,杀死他们,我们才能活下去,而且做为功臣回到边城,受到嘉奖!”
这声音不高,却妙在说得正是军心浮动的时候。当下士兵们心神一定,便有人顺着声音望过去,发现说话的竟是之前一直被他们瞧不起的那位娇娇弱弱、风一吹都倒的顾三思顾军师。
微娘拍了拍沈杀的肩,沈杀拿起长弓,抽出一支长箭,搭弦瞄准。
“嗖”地一声,长箭射了出去,对面一个马上的勇者立刻应声倒地。
原来,对方那些人看着骁勇,亦不是不可战胜的?
士兵们的心定了不少。
再仔细想想,军师的话说得极有道理。既然逃是逃不了的,那就只能打了。
拼死一试,或许还能活下去。
士兵们握紧了武器的柄。
铃姑趁机高声道:“那些家伙骑马的,扎他们的马腿,他们一定会摔下来,趁机杀了他们!”
这是个不错的好主意,更何况她喊完之后,带头冲了上去。
任何事情都是这样,不怕没人做,只怕没人带头做。铃姑一冲,后面立刻有士兵跟了上去。
铃姑的身手虽然比不上沈杀,但比这些士兵以及对面的部落勇士们强得多了,冲上去之后挥起大刀,对着疾奔的马腿狠狠地砍了上去。
马哀嘶一声,立刻倒了下去,上面坐着的勇者虽然勉力拉紧缰绳,却根本没什么用。紧接着刀光一闪,铃姑已经送了这个人上西天。
沈杀一箭射死了骑手之后,并没闲着,而是再次弯弓射箭,随着他箭支的不停射出,对面马背上的勇士也一个个地掉下来。
两人的卓越表现让士兵们的心极大程度地安定下来,尤其当他们几个人一起努力终于杀死对方一个敌人,发现原来部落中的勇士并非不可战胜之后,被打压过甚的士气渐渐地有了抬头的趋向。
微娘感激地看了沈杀一眼,低声道:“可以了,阿沈,谢谢你。”
一弦四箭地与尤章部落的骑者对峙之后,沈杀的话就少了起来,正因为他的这种反常表现,让微发对他的师父身世有了或多或少的疑心。
但不管怎么样,她从来都没有怀疑过阿沈是不是会对她不利。
在她看来,阿沈就是阿沈。就像这次,她不是看不出来,在事情明朗之前,沈杀其实并不是很想再用弓术。
但因为有她的话,沈杀还是拉开了弓,尽管用的不是一弦四箭的技法。
应该说,沈杀对顾微娘,从来都是有求必应过。
哪怕再难做到的事情。
想到这里,微娘轻轻地叹了口气。
刚刚重生时因为死在他手中而时时泛起的胸前冰寒的感觉,在这么长时间的相处里,已经不知不觉地淡了下去。
同样是棋子,在前世,两个人谁都没有选择命运的权利。
现在想想,又何来怪不怪之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