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姚妮倒没什么讲究:“下一节课就要开了,你跟着来听罢。”
周南嘴角露出个笑影来,虽然是个心愿得偿的傻笑,却不像范姜柏笑得像只金毛,从他的笑里你只能看见“真诚”而不见傻气。真是让范姜柏气破肚皮!
周南是背着画夹子来了,挺不好意思地对姚妮道:“学生虽是记名的,不敢多问其他,还请先生给看看画具有何不妥之处,可否?”
我去!这态度真是太好了有木有?!姚妮在经历了不认真学习的学生(闵自在)、心怀鬼胎的学生(南宫乾等)、以为老师是傻货的学生(何静等)之后,遇到了一个学习态度端正的学生,简直要喜极而泣。检查了一下他的画具,道:“不错,这样挺好。”周南眼睛里透着点热切,又上前一步,脚步也是轻轻的,生怕踩坏了地上的画:“那……先生会教这地上的画法么?”
姚妮道:“看时候吧,他们学完了素描大概就出师了,到时候我要有时间,倒也不是不能教你。”
周南眼睛里透出喜悦的神采来,看得范姜柏恨不得送他两个熊猫眼。闵行看了直发笑。
于是姚妮就多了周南这一个学生,周南极认真,只要是姚妮上课,有正式的学生在,他就默默地在角落里听、记、练,如果南宫乾等人提问,他是一句也不插言的。只有在姚妮宣布下课,又看似不忙的时候,他就“嗖”一上凑了上来。
这时候姚妮已经在教画骨头了,他的功课却略慢于同学,这才拿出以往的疑惑来问,比如焦点问题一类。然后!周南同学就展现了他无与伦比的绘画天赋,越学进度越快,他还勤奋,还刻苦。别的同学不但要学画,还要练功,他就是画画画画画,那劲头堪比达芬奇画鸡蛋。看得殷红绫咋舌不已,悄悄与百灵道:“原先先生说有画几千个鸡蛋的,我还有些不信,现在看来,还真是有这样的人啊!”
殷红绫已经算是最认真的学生了,她来就是一个宗旨:学画。没想到真是强中更有强中手!
周南不但画画,还特别会思考。学了有两个月,技法越发娴熟了,比较了素描与工笔之后,再蹲地上看了许久的粉笔画,提出了他自己的见解:“先生,照先生这技艺,若是有颜料,岂不是更能画得诩诩如生?”
姚妮:“=囗=!”这必须能啊,那不就是油画么?她虽然油画画得不算特别好,但是吧,还是可以的。这下好了,连铅笔都省得弄了。只是画油画挺耗时间的,不如炭笔画这样方便。但是被周南一提,还真是动了心。尤其吧,你面对一班的不着调学生,大部分不认真,心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学个画也急功近利。认真的也有,天份又不太好,比如殷红绫。还有天份也好,也认真的,可惜年龄太小,比如金颐。
只有周南,虽然是个旁听生,然而不但有天份,还认真,还会思考!太让老师感动了有木有?!
姚妮道:“也有,不过你还是先把这个画好吧。”周南满眼的惋惜,看得姚妮十分不忍心,一摆手:“那个颜料做起来麻烦。”
关键是那个弄起来比较麻烦好吗?油画颜料要调,自制的话还要加油加胶,画一幅画还忒费时间!她有素描和粉笔画能吓唬人就足够了。最后还是敌不过周南那渴望知识的眼神,告诉了他制油画颜料的方法。
范姜柏就眼睁睁看着老婆跟个小白脸见天地凑一块儿研究画画,真是有说不完的共同语言。范姜柏果断醋了有木有?悔不该一时嘴快调戏了老婆,要说也要把人娶进家门儿再说啊!范姜柏一着急,脸就挂了下来,闵行看出来了,孟允书看出来了,殷红绫看出来了,大家都看出来了。
偏偏两个当事人,一个是见惯了他的阎王脸完全不知道他在吃醋,一个是根本不注意他的脸反而对姚妮说:“范姜先生五官鲜明,适合当个模特儿。”
没错,两人正在谈画的事儿,说到面部阴影之类。
此时都快过年了,周南还是风雨无阻地跑来上课。有一次遇上大雪,姚妮干脆让老苍头给他开了个房间暂住了一宿,此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随他想留宿就留宿了。周南道:“往年到了冬天,水啊胶的都冻住了,画就不好画了,倒是炭笔画,不拘什么时候都能画。”又点评优劣一类。
孟允书便寻了姚妮,如此这般一说,盖因两人订婚,闵行便把一些事情说给孟允书知道。孟允书也便关心一下姚妮的个人感情问题。
姚妮听了,忍不住一笑,又板了脸道:“我才没有。”
孟允书道:“那也……避些嫌疑才好。”
姚妮狐疑地问:“难道有什么事情不成?”
孟允书道:“我看南宫那些人,怕有些幸灾乐祸的,只怕他们出去乱说,可就不好了。”
姚妮暗暗记下了,又问过殷红绫,果然南宫乾等人是有些非议,比如先生与这个学画的走得可真近,范姜柏眼睛都要滴血了一类。姚妮果断给周南放了假:“将过年了,我这里要忙年,怕不好留你了。”然后就领着学生们去了义庄。
闵行跟宋伯很熟,还有半师之谊,姚妮再训练诸人画画用的骷髅都是从他这里弄来的,就拿着感谢的名头,来找宋伯道个谢。把闵自在等三个小朋友留在伴山居,让殷红绫照看。
诸人只得跟着她走,到了义庄,姚妮自己也有点害怕来的,范姜柏闷声不吭,上来握着她的手就往里走。姚妮忍不住手上紧了一下,范姜柏也跟着紧了一下。
宋伯正在小屋子里烤火喝酒,对着具倒卧的尸体在那儿吃腊肠。何静等犹可,许家的许琳却是个没见过血的二世祖,妈蛋,一看这样子,他怂了,直接奔外面吐去了!
宋伯凉凉地道:“走远一点,不要扰到了亡魂。”他久不见活人,声音也有些怪怪的,南宫乾忽然觉得颈后一凉。
闵行恭恭敬敬地上去,把手里的礼物奉上:“宋伯,我姐来谢您来了。”
宋伯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哦,坐吧。地方小,大屋子都盛尸体了,今年天寒,冻死得多……”
姚妮此来,不但带了礼物,还带个小小的要求——她想跟宋伯借一具完整的骷髅。
要求一提出,连何静的脸色也变了,深深地觉得,这位先生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变态。
宋伯抬起眼睛来看了她一下,道:“那个头是不知道谁的,只有个头,给你用就用了,尸体全的,岂好胡乱摆布?这里倒有一具我日常看的,你可到这里来画,却不能借出去。”
姚妮心里打了个寒颤,一咬牙:“成!”
宋伯道:“记得带些纸钱、香烛、果品好供奉。”
姚妮道:“成。”
于是约定,二月里,姚妮带人来看骷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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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伴山居,姚妮就对他们道:“快过年啦,你们也回家吧,年后再来,先温习一下功课,接着画画儿。”
许琳面有菜色,又羞又恼:“先生,咱是来学画人的,何以要画骨头?”
姚妮道:“不会画骨头,画出来的人就不像人!血管、肌肉、皮肤,都是附在骨头上的,骨头不正,血肉皮肤也会画得违和。”
何静听了默默点头,才不反驳了。
当下诸人收拾行李,准备回家,却又先不走。等不两日,各家往京里送年礼的车队到了,自然有姚妮的一大份,姚妮又发了一个小财,她也安然接受了。正好包装包装,给闵家父母送去,蓟总捕头那里自然也有一份。
只有给范姜柏家里的东西让她犯了愁,各种土产可以转手,自己的东西却再没新鲜的了,只好自己做针线。由于有孟允书在,她有时候也跟着一想做些,衣服大件倒是给自己做了两件,其余就是给范姜柏做了一身长衫,给周氏的一个抹额与给闵长捷的一双靴子已经送走了。连忙翻箱子,倒是还有俩香囊,却又不太合适。
于是磨磨蹭蹭,拿着衣服去见范姜柏。范姜柏站得像个雕塑,眼睛却时不时瞥她一眼。姚妮一皱鼻子,把衣服塞他手里:“还要我给你穿啊?”
范姜柏刷一低头,忽地就笑了,又严肃了表情。姚妮翻个白眼:“行了啦,有事就说出来,没的憋在心里。”
范姜柏心里偷乐,他是醋了不假,却是知道姚妮还存着回家可能回不来的心思,以他老婆的为人,果断不会在这种时候还撩这个撩那个的。只不过心情不由人,小醋怡情而已。以他媳妇儿呆蠢属性,发现他醋了,他一准有甜头!先前嘴里跑马车的罪过就能被原谅了,然后说不定还有旁的。瞧,这不就来了?
然后还有更惊喜的!老婆居然问他:“伯母有什么喜欢的么?”
范姜柏想了一下,才明白,这是问他娘,登时大乐:“我娘旁的不缺就缺个儿媳妇儿啦,”说着,就双膝着地,“你就嫁给我呗。”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没想到大家居然真有被祥瑞到的,我忏悔。来一个“祥-瑞-御-免”,祝大家都顺顺利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