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汐颜重又坐下后,吴氏方看着她说道:“这个家里上下十几口人,都指着你爹那一点儿银子,他为官又清廉,家里捉襟见肘你也知晓。这些年来,日子过得甚是紧巴巴。若我不克扣些,一个铜钱掰成两半儿花,卯吃寅娘,这家里早撑不下去,早散了。”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将来你总得嫁人持家,你出身也配不了高门大户。若是做主家娘子还是只能配一个小门小户女婿。我这些年不教你读书识字,想得是你不是男儿要去科举上搏功名,识字也无用。倒是针织女红上下工夫,上灶刷锅出色些,将来嫁了人,操持好家事,既得公婆喜欢,也教你丈夫外头说起家中娘子来得意有脸。”
汐颜听到此心中那不平和酸涩之感才消散了些,抬起头来看着吴氏说了句:“孩儿年小,不知娘亲苦处,也不知娘亲竟是这般为我考虑……”
吴氏抬手她肩上轻轻一拍继续说道:“你明日就要随你爹爹去洛州了,临走之前,我还有几句话须得嘱咐你,你要切切记住。”
“是甚话?娘亲但说无妨。”汐颜接话问道。
吴氏略想了想便说:“你进了炎知州家门儿,好歹也算半个儿媳妇。你既去了,也得如服侍真公婆那般晨昏定省。不该说话切勿说,不该你管事切勿去管。你只管把炎知州*女服侍好了就成,余下丫头仆妇面儿上过得去就行。这些人你切不可说真话与她们听,免得到时候横生枝节。只不远不近相处就好。”
汐颜听吴氏这番话,倒似是句句为自己考虑一般,心中不郁又再散下去一些,点了点头道:“娘亲话我都记住了。”
吴氏仰起头,拍了拍额头继续说道:“旁还有些甚么注意话这会儿我倒是想不起了。才将我说与你听是紧要,你可得牢牢记住。”
汐颜“嗯”了一声,笃定点头。
“过了年,想来你爹爹升任了洛州同知,我们一家人都得迁到洛州城去。那时我和你祖母便能来瞧你,有甚么话再与你说罢。这会儿我来替你收拾衣物,明日一早走时别忘了才好。你爹爹说了,那些不上台面粗布衣裙就不要带了,你明日便穿上我替你买回来那些衣裙。”
吴氏一面站起来一面去开了汐颜房中箱子,帮她收拾起来。
汐颜忙站起来去站吴氏旁边儿帮着一起收拾。母女俩一边儿说些闲话一边儿挑拣着衣物钗环等。小半个时辰后,打好了个包袱,汐颜明日要穿衣裙也挑拣出来放到了床榻边,吴氏方说:“你早些歇下罢,明日还得赶路哩。”
“好,娘亲你也早些歇下罢。”汐颜将吴氏送出了门,倚门首,看东厢房祖母住那间屋子已然灭了灯。本来她还想今晚去陪祖母说一会儿话,这个家中,她舍不下就是祖母了。不过后来转念一想,自己这会儿去与祖母告别,难免会让她伤心,扰了她好梦。再有如方才嫡母所说,过了年一家人要迁到洛州去,那时候还是能见到祖母,这让她稍微觉得好受了些。
将门阖上,汐颜去将油灯吹灭,重又回到床榻上躺下,翻来覆去睡不着。睁着眼黑暗中将嫡母才将对自己说那些话又想了一遍,对她这些年怨怼之情似乎减轻了许多。心道,想来这世上人活着各有各难处,只是别人不知道罢了。再想想,又想起外头那些丫头仆妇勾栏女子,不由叹口气,这世上比她可怜人不知有多少,自己委实用不着自哀自怜。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想将这间屋子气味留住。明日起便再也不会这间自己住了好几年屋子中歇宿了,这些微家味道也只会存于记忆中了。
黑暗中她侧身躺着,只见月色透过窗纸洒自己床前,几枝箭竹疏影窗上摇曳。外头长街上响起了一长两短梆子声,原来已是三了。脑子里胡乱想着事,忽地想起了那未曾谋面炎知州*女,自己所谓“夫君”到底是什么样子呢?听说病中,也不知她到底病势如何?要是自己嫁给她,她要是仍然不好,一命呜呼了可怎么办?到时候会不会别人会说是自己克死了她,那样话爹爹和嫡母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吧。
就这么乱想着,忽地汐颜有些脸红。怎么自己真和要出嫁媳妇儿一样了呢?凭白去想什么自己“夫君”。她是一个女子,又如何做得自己“夫君”。再有自己只不过是名义上被她娶了去为她冲喜女子,她并不是自己要找良人,而自己也不是她媳妇儿。只不过,她到底年纪小,对于一个地方,对于要面对那些陌生人,始终是有一些好奇又有些害怕,既有些莫名期待又有些莫名忐忑。
作者有话要说:从明天开始时间恢复到晚上九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