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日衣上这两朵小花倒是不错。”
这么一句话听正用力划船小滚圆耳里却是有些突兀,他甚至有些奇怪地瞧了白莲叶一眼,又迟疑着将目光移回自己一身白衣上,就这么瞧了一会儿,他便生生止了划船手,将船桨丢到脚下,反手护胸前,惊狠狠地道:“你要干什么?!”
他这么一叫,白莲叶耳中亦是一道炸雷,她灵台倏地乍开,方才惊觉小滚圆今日穿了件素白衣裳,浑身白净净,哪里来什么花?
原来小滚圆今日这件衣裳是用上好天蚕丝所织,原本夏天穿这么件珍丝衣裳应是极为轻飘凉爽,不过平时这天蚕丝轻薄是个好处,如今看来却是太薄了,被雨水这么一湿倒似是不存一般贴身上,不但透气,而且透光。
透得偏偏还是白莲叶眼光。
白莲叶明白过来,亦是一声惊呼,倏地拿手上两只硕大荷叶挡身前,就好像被看光是她自己。
见白莲叶这样仓惶羞赧,小滚圆一愣之后,逐渐镇静下来。此刻他们已经行到一大片荷叶丛里,雨也渐渐下得小了些,他把贴身上衣服往外拉了拉,拎起胸前那一块衣料当作毛巾一般用力拧拧干,然后用手将皱成一团衣服捋捋平,见衣服不像方才那样透明,小滚圆脸有些烧,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咳咳,对不起。”
隔了许久,碧油油荷叶后面才传来白莲叶细细嗓音,似是有些抖,又像有些羞:“我才是对不起。”
一叶扁舟里,隔着一帘碧叶,两个小人彼此看不见地方兀自红了脸,淅淅沥沥细雨打荷面上好似一帘水幕,将绿玉盘下这叶扁舟与天地与山川与人海一一隔开,这里,沉寂了闹市喧嚣、功名利禄与世俗百态。
只有你这里,只有我这里。
只有我们这里遇见一个初彼此。
多年之后,当尔殷回忆起一只小船里那个雨天时,首先忆起并不是天上滚滚黑云,也不是一场滂沱暴雨,不是一个脸红小姑娘,而是一片又大又圆翠叶子出日光下亮着油绿色彩,他觉得那是他见过好看颜色。
这场雨就这样突然停了,一如来时。
小滚圆静静把船划回岸边,是时白莲叶依旧举着那两片荷叶挡面前,船靠了岸,小滚圆一个跃身上了岸,他岸边等了半晌都不见白莲叶有什么动作,以为是她上不了岸,遂深吸口气,向她伸出手来,道:“我拉你上来。”
白莲叶脸依旧深深地藏两片叶子后面,小滚圆一只手顿半空等了许久,才听见叶缝里传来一个细如蚊呐声音:“你先走吧。”
“什么?”小滚圆以为自己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那声音稍微大了些:“你先走。”
小滚圆微微愣那里,又拿眼瞧了瞧自己衣服,胸前那块虽然依旧留着水渍却也不是不能见人,他又周身打量了一下自己,除了衣角还滴水其他也没什么问题,方才他还庆幸自己今日多穿了条裤子,否则还不知该怎么回去。
小滚圆叹了口气,船上他就已经想明白了,他这样衣不蔽体地同一个陌生人处一处,自己固然尴尬,但于别人是不安,何况他对面坐着还是一个看起来不满十岁小姑娘。
小滚圆想明白了,却不知道眼前这个小姑娘有没有想明白,现这个荒郊野外,他又不能随便到哪里去买一套衣服来换上,只好缓了语气对白莲叶道:“姑娘,我知道我这样衣着不合礼数,只是此事突然,此地又偏僻,委实寻不出什么合适衣裳换上。若是姑娘执意要循这礼数,不若我撕下一片衣角给你裹了眼,我领着你,我们再同来时一样出了这林子。到时候我一定寻了干净衣服换上……”
小滚圆话音未落,只见碧叶后面姑娘似是将荷叶捂得紧了:“多谢你。我……还是不用了,你先走罢……”随后小船上那个小身影颤了颤,终于道,“我衣服也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