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叶言罢,留仙愣了一瞬,旋即呵呵笑起来,点头赞道:“果真是个自然美好……”他说这话时候,身上几株浅白蓓蕾轻宕拂落至席面,他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盯着白莲叶看。
白莲叶被他看得心头一虚,也是附和着干笑起来。
他二人就这么相顾而笑地过了一会,留仙屛了笑意,问她道:“你姐姐突然抬出这么一篇文章来,怕是大有缘由罢?”白莲叶一怔,留仙却转了话题继续道,“似你今日来我这里,怕也是有什么事情罢?”
留仙这么一说,白莲叶倒真是恍然了,她来找留仙,确实是有事情。
她又开始捏起了下巴,犹犹豫豫道:“嗯,我想同师傅请教一个问题。”
留仙拿手指拈了朵方才落席上细花,把指尖赏玩,然后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白莲叶将她下巴捏得奇形怪状,她琢磨着如何能将这话说得文雅些,须臾之后,她支支吾吾道:“师傅,若是……若是您一日瞧见了一篇写得极好山涧沐浴赋,然后对古人这种崇高沐浴志向心驰神往,也去到山里洗了一遭,不巧……被个姑娘不下心瞧见了您沐浴时英容,这时您该如何应对?”
白莲叶说完这话尤其认真地注视着留仙神情变换,生怕一个不慎惹了留仙不,这席上众多书卷里随意挑出一本让她拿回去背,并央她几天之内须得回来复命。
留仙听了这话面上倒是平平,也不见什么大波澜,白莲叶暗暗舒了口气。
只见留仙“哦”着扫了扫席上被他捏得碎开白色花瓣,从席上支起身子,结跏趺坐于一片落花飘零中。那神情似是有些惬意,又似有些遨离,缓缓地,他笑了笑,朝着白莲叶一挑眉道:
“既然被看光了,那就看回来。”
他说这话时候很是坦然,白莲叶却被她师傅这种坦然气势给惊到了,她捏下巴小手一顿,又生生露出一排下牙来。
此刻留仙却只含笑拂了她一眼,随后便同老僧入定闭上了眼。入定之前,他一边缓缓阖上眼帘,一边从唇齿飘出一句话来:
“真没人告诉过你么?你那口牙,委实长得不错。”
而后一连几天,白莲叶都处于外表呆愣,内心激烈地挣扎里,依照她师傅留仙意思,她虽然已经被小滚圆看光了,但她同样也看了小滚圆身子,这么一算,倒是扯平了,这件事也该是如此落下帷幕了。
昔时白莲叶天真且良善,她很轻易地就会相信别人,她不知道留仙其实是同她顽笑,这天底下能看到光身子留仙而不被他发现女子委实没有几个,所以留仙才能安然白府众侍女脉脉水眸中待到如今。
何况若是循着留仙性子,当日只长廊里与欢霓一个不期而遇他都能找到白莲叶头上,若是当真遇见被人看光这样事情,估计某个大胆女子却不止是被人看一看那么简单了。
当然,诸如这些,已经离开留仙院子白莲叶是没有想到。
一出生便处白莲花光芒之后,白莲叶对于别人看法其实甚是敏感。但这种敏感帮不了她什么大忙,尤其她还是个小孩子时候,她心绪却时常会受人左右,上一刻还下着雨,这一刻也许因着谁谁谁一个眼神动作就放晴了。
小时候白莲叶心里时常暗暗不服气白莲花,总是想办法要衣着打扮上穿出一副成熟姑娘模范来。她固然没有白莲花这个典范装得好,但是白府众人眼里,他们二小姐也算是个模范闺秀陪衬了。
譬如若是他们大小姐今日穿了件百褶留仙裙,那么二小姐也是要穿一件广袖褶裙。虽然气质没有大小姐高雅脱俗,但好歹将大小姐气质衬托地加出尘不染了,所以也算她白莲叶丰功伟绩一件。
须知这闺秀陪衬自然也得是个闺秀,否则怎可同日而语?二小姐拼命将自己培养成一个合格闺秀陪衬,为她姐姐良好形象作对比宣传,可谓是闺秀中典范。想到这里白府众人不禁对白莲叶投来赞许目光,而敏感白莲叶很就捕捉到这一激动人心细节,她颇为得意地觉得,今日这一身广袖褶裙穿她身上实是气质非凡。
随之而来,便是她一日大好心情。
那么,对于小滚圆这件事情,留仙无意开导下,白莲叶悟了,她甚至理直气壮地认为自己不小心看了小滚圆先,后来被小滚圆看了回去是理所应当还债。
白府后院荷塘里,一片绿荫之中白莲叶颦了颦眉,酒劲有意无意地敲着她脑袋。自那次事情过去已有四年有余,碧叶丛里那个白衣滚圆少年早已模糊不堪,就如同今晚碧莲下小舟中一场梦遇,不过是她作过无数梦之中一个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