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白莲叶这段辰光没什么事情好做。出来几本话本子她都一一读过了;绣线弹琴本就不是她喜好,况且这些事情又大多无聊,她姐姐白莲花这几日倒是绣得勤,也不晓得心里打得什么主意;留仙自打上回从君子阁回来似乎一直挺忙,留仙上课向来很是随心,若是他想了,或许连着几个月日日地上课都是好,白莲叶怕他连过个年都还要布置几篇文章下来,但若是他不愿意了,白莲叶记得自己长时候曾经一个多月没去过学里,而现下她想想,自己也已有小半个月没有见过留仙了。
所以白莲叶决定要去留仙院里拜访拜访他,顺道瞧瞧他究竟是忙个什么事,尤其地,白莲叶对于那日薰华同她所言那个隐疾颇为好奇。
但此之前,白莲叶还是须得准备一番,为了应付留仙随时可能即兴而起学术提问,她又花了几日辰光闷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肚子里积了许多经文,以备不时之需。
于是这一日,揣着满腹经纶白莲叶不声不响地出现留仙院子门口,“吱嘎”推开院门,畏手畏足缩头缩脚地探了进来。
白莲叶进来时候,先看见却不是她师傅留仙,而是院子里孤零零一棵花树,以及树下一几一毡和一只烧酒正沸炉子。
这棵花树正是原来似是卷了千堆白纱那棵,白莲叶没想如今已近寒冬,这花花期似还是未了,颗颗浑圆花粒依旧开得青白,白莲叶那日来得匆匆,又怀着心事,也没看得真切,此时远处漫漫观望着,这整棵树枝干上漫布白蕊,似有灵瑞缭绕,佛云静罩。
她正瞧着,视角一端屋帘忽地被人挑开,留仙依是白衣袅袅,他只手握了只空玉杯,随意散了一头青丝拂身前身后,瞧见门前白莲叶,也不惊讶,只道了声“进来坐坐罢,把门阖上”,便自顾自行到树下那张几案前。
白莲叶听话地阖上院门,也走到树下,却不知该往哪里站。留仙放下手中玉杯,于几前毡上屈膝坐下,随后抬眼看了看白莲叶,道:“既然来了,就陪我喝两盅,正巧我也有事要同你商量。”他拿了块帕子,携袖就着手上叠了几层帕子提了炉上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白莲叶隔着些距离也能闻见空气中四溢酒香。
留仙举杯放到鼻下轻嗅了嗅,对一旁站着白莲叶继续道:“这次成品还算不错。你去我屋里地上再拿个毡席来,哦,那个许久辰光没有用过了,约摸是灰不溜秋地呆某个不见天日地方积着灰罢,所幸总是屋子里,你仔细找找大抵就有了。嗯……顺带我书桌后面橱柜里拿个杯子过来,你自个儿瞧瞧,有什么喜欢,就拿来用罢。”
白莲叶依言去了留仙屋里,近乎顺利地角落里找着了留仙口中那个灰不溜秋积了好几层灰毡席,只是当她来到留仙书桌后面橱柜前时,她真真傻了眼了,她师傅留仙酒杯大大小小形形□摆满了一整个橱柜,她是要这众多酒杯子里面挑出一个她喜欢吗?
然后,白莲叶心花……怒放了。
且说白莲叶自打小时候识得留仙便跟他后面混吃混喝,留仙好酒,白莲叶自然也没少尝过。白莲叶眼里,留仙喝酒同他做人是完全两样,留仙素日为人洒脱随性,是讨厌条条框框世俗拘束,但他对于酿酒要求、饮酒酒器却是尤其意,对于酿酒温度和时间,酒杯磨光以及什么酒时用什么杯子诸如此类,他甚至抱着一种极为严谨学术态度对待它们。
只不过从前留仙若是请她喝酒都是事先备好了酒杯,从来没有让白莲叶自己去拿份,她一直晓得她师傅对于酒态度,却也是直到今日看到师傅私藏这么多精致酒器时,才真真切切地领略到她师傅留仙对于饮酒这份事业是多么地热衷啊。
于是,作为自小跟留仙身后摸爬滚打小酒迷,白莲叶亦是被熏陶了一肚子非凡酒文化,故她自然不能放过这样一个千载难逢好机会……
当白莲叶抱着一怀大大小小酒杯出来时候,留仙正携了一朵细花拂着他似有若无鼻息,只鼻尖轻轻一过,遂又放几上,留仙抬头轻扫白莲叶一眼,什么都没说,又低头饮起杯子里酒来。
白莲叶摇摇晃晃走过来,本来她贪婪成性,瞧见留仙有那么多杯子,心里都很喜欢,遂想着择日不若撞日,干脆喜欢都一口气拿过来,一个一个试一试罢!而后走出房门瞧见树下坐着留仙时候忽然反应过来,她师傅是让她拿个喜欢杯子,不过仿佛只让她拿一个就好……
白莲叶胆颤心惊地走着,臂弯里又是那么多贵重酒杯,脚下自然有些发软,整个人便显得有些晃荡。而后她瞧见留仙见她私自拿了这许多杯子仿佛没有生气,心中定了定,脚步自然也就不那么晃荡了。
白莲叶安全抵达花树并将所有酒杯都稳稳当当地放到留仙面前案几上那一个须臾辰光里,留仙都是一副安然品酒模样。